事態嚴重。
她當然記得那一宗“交易”,她背叛了他……或者說,她答應離開小樓,只是小樓不曾離開她吧。她沒強來呀。她當然也記得二人轉身朝林子路口的黃包車走去時,身後那雙怨毒的眼睛,剜得背心一片斑斕。
是對是錯,她已賠上一個孩子了。真是報應。也許雙方扯平了。
但菊仙太清楚了,如果三個人再糾纏下去,小樓仍是岌岌可危的。她應該來個了斷!她還他,救他這次,然後互不拖欠。
菊仙拉住小樓,道:
“我和你一道去!”
小樓望著她。
“咱們去求一個人。救出來了,也就從此不欠他了。”
她掙扎著要起來:
“那把劍讓我帶去。”
蝶衣是法院被告欄上受審。他很倨傲,只覺給日本人唱戲出堂會不是錯……他的錯在“痴”。不願記得不想提起,心硬嘴硬,堅決地答辯:
“沒有人逼我,我是自願的。我愛唱戲,誰懂戲,我給誰唱。青木大佐是個懂戲的!藝嘛,不分國界,戲那麼美,說不定他們能把它傳到日本去。”
完全理直氣壯,一身擔戴,如蘇三的魚枷。
不是為了誰。
根本為自己。
這樣的不懂求情,根本是把自己往死裡推。
菊仙重新打扮,擦白水粉,上胭脂,腮紅。棉紙把嘴唇染得豔豔的。有重出江湖的使命感。她的風情回來了,她的靈巧機智仍在。男人,別當他們是大人物,要哄,要在適當時候裝笨,要求。
她抱著那把劍,伴著小樓面見袁四爺。
她知道蝶衣這劍打哪兒來。袁四爺見了劍,一定勾起一段情誼。把東西還給原主,說是怕錢不夠,押上了作營救蝶衣的費用,骨子裡,連人帶劍都交回袁四爺好生帶走,小樓斷了此念,永遠不必睹物思人……這人,另有主兒。。。。。。
菊仙設想得美,不止一石二鳥,而且一石三鳥。
她弱質纖纖,萬種溫柔。彷彿回到當年盛世,花滿樓的紅人。舊戲新演。
袁四爺還著實地擺足架子,羞恥了段小樓一頓,以懲她不識抬舉。小樓都忍了。
……誰知一切奔走求赦都不必了。
意外地,在法院中,蝶衣毋須經過任何程式,被士兵帶走。
到什麼地方去?
無罪,但又不放。
所有人都疑惑起來。全場譁然……這個人根本一早勾結官府!
其實他又去了堂會。國民黨軍政委員長官,到了北平。為了歡迎,致敬,政府以最紅的角兒作為“禮物”,獻給愛聽戲的領袖。於是,什麼法律就不算一回事了。
一時間,“程蝶衣”三個字,又逃出生天了。他的唱詞,仍是遊園,驚夢。《皂羅袍》:
原來奼紫嫣紅開遍,
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賞心樂事誰家院。
朝飛暮卷,
雲霞翠軒,
雨絲風片,
煙波畫船。
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賤。
百年不易的詞兒,訴說著得失成敗,朝代興衰。國民黨的命運,中國人的風流雲散。。。。。。
菊仙一番鋪排,悵然落空,如同掉進冰窖裡。小樓身邊硬是多了一個人。
菊仙的身子一直好不過來,成天臥床,有點放棄,或者以此綰住男人的心。反正說不出常理來。
蝶衣倒是前事完全不提,見二人各有所失,只得相安無事。
這天見小樓喂藥,他對菊仙那麼的關懷備至,一臉鬍碴子。失去孩子,更心疼大人。蝶衣很矛盾地,把一網兜交給小四,裡面全網住大捆大捆的鈔票,小四抓藥去。蝶衣表示了心意,言語上卻不肯饒。他也關懷地噓問:
“算了,這時局,孩子若下地,也過的苦日子,你還是歇著吧。”
又不懷好意:
“不然病沉了,就難好。怕是癆病呢。怎麼著?”
菊仙倒是衝小樓抿著嘴兒俏俏一笑,眉梢挑起戰意:
“往後,我還是要給你生個白胖娃娃!”
有意讓蝶衣聽得:
“唉,‘女人’,左右也不過這麼回事!”
非常強調自己是個“女人”。
蝶衣附和:
“誰說不是呢。”
小樓道:
“藥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