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鉞王宮裡度過五個年頭的太醫允,知道王室人員待他與一般的僕人不一樣,有時候他的待遇比一般的王室官員還要高一些,但是不管太醫的稱呼多麼好聽,其實說白了就是宮廷的一名郎中,王室的要人如果想要他的命,他也只能束手就擒。他這樣想開去,心裡的慌亂和恐驚恐就有些釋然了,他想自己是人家手裡的一隻鳥,捏一把可以讓你死,放一把可以讓你飛,聽命活著吧,這才是惟一的出路。
太醫允開始回憶弶鴆制酒的一些必需做的準備工作。他的腦際飛翔起那種脖子上有一圈發亮羽毛的大鳥,鴆鳥眼裡充滿著血紅的顏色,它的三趾爪在太醫允的心裡撓得一片奇癢。太醫允從塵封的樟木箱裡翻出一具彈力很足的弶和一柄微微泛黑的銀夾子,還有一隻沉甸甸的犀牛角杯及碎犀牛角片,這兩件東西是捕鴆必不可少的,鴆之毒,最毒是羽毛,鴆羽觸肌膚,皮肉即潰爛,觸眼睛,必瞎無治。制鴆酒方法最為簡便,即以鴆羽拂之於上等好酒,酒色香味不變,而鴆毒盡入,喝之頃刻間五臟俱潰,神精麻木,無痛而死。鴆酒一直是王宮謀殺、賜死的上品,鉞王宮內已多年未制鴆酒了。太醫允知道這次弶鴆制酒必會引來宮廷風雲險惡,他長長地吸了一口氣,想把胸中積鬱的悶氣都吐完。
把東西都收拾好,放進一隻藍色的乾坤袋裡,他又把可以吃上五六天的炒麥麩用一隻三尺長的麵粉袋盛好。太醫允掂量了一下,覺得還不特別重,他走出門扉的時候覺得腳步特別沉重,捕鴆是需要把性命搭進去的,他惟一欣喜的是自己沒有妻室兒女,他想起青石板條凳上的夢,想想自己如能活下去,該再娶個老婆重新成家了,但那時候一定要遠離宮廷,到一個清靜的地方去做一個實實在在的郎中。
在迷茫的細雨中,太醫允唱起一首祈禱的歌來:南有樛木,葛藟累之。樂只君子,福履綏之……
他走在水汪汪的青石板路上,宮廷的院牆 在慢慢遠去。
鴆鳥的棲息地就在城西的白陽山脈。白陽山古木參天,陰天蔽日,是野獸的王國,鴆鳥只能生活在有古木有蛇蠍的山林裡,它喜歡築巢於高數丈的毒粟子樹上,鴆鳥築巢的毒粟子樹下數十步內寸草不長,因為鴆的羽屑及汙垢落下來足以使許多作物枯死,唯有毒粟子樹不怕鴆毒,毒粟子人畜吃了要死,而鴆鳥卻視為美餐。鴆鳥棲居的樹叢周圍的石頭上都有暗黑的斑點和細微的裂痕,這是鴆鳥類的糞便落在石頭上的緣故。鴆鳥除了吃毒粟子,也啄食毒蛇,有鴆的山林必有毒蛇,這也是鴆鳥類生存的條件之一。所以進到有鴆鳥的深山找鴆鳥,對熟知鴆習性的人來說並不是一件難事,難的是人進入鴆鳥的領域也像其它鳥獸一樣,凶多吉少,常常是有去無回。
太醫允在腦子裡一遍遍復憶著有關鴆鳥的事情,雨現在是停了片刻,太醫允在城門外的一攤測字攤前站住,他把忐忑不安的心情穩在心裡,測字先生那面白底黑字上書“出神入化”的旗幡在他的心底飄搖著。
“測個字吧,看你是個遠行的人。”測字先生是個上了年紀的白鬍子老人,他說話的時候用細長的手指捻著下巴下的山羊鬍子。
“測個字就能知道兇吉,真的如此神?”太醫允指著旗幡上的“神”字說。
“說著也是白說,測一個字試一下就知道了。”測字先生坐下來微眯起眼睛瞄了一眼太醫允身背排竹管、乾糧袋,手提乾坤袋的樣子。隨便寫一個字吧。“
太醫允在測字先生的目光裡感到身體的飄蕩,他似乎又聞到太子殿風茄花的草香菸味,他拿起攤上的那支毛筆在四方的黃黴頭紙上不假思索寫了自己的名字“允”。
面對一個草草的“允”字,測字先生又開始捻自己的鬍子,點點頭,又搖搖頭。
“給個說法。”太醫允說。
測字老頭再次盯著太醫允的臉面說:“上遇叉為兇,下遇鳥為鳳。”
“請你仔細說明一下。”太醫允一下子沒聽明白測字先生的話。
“說白了這一年裡你喜憂參半,但還是凶多吉少,我這人是不說假話的。”
測字老頭停頓了一下說。
“你接著說吧!”
“上遇叉為兇,也就是說你上面的人如有分歧,發生爭鬥,最後要蒙害於你,你看,你的‘允’字上面寫得開口很大,加上一個‘×’不就是成為一個‘兇’( 兇 )了嗎?面你私下去做與鳥類有關的事,就會碰上桃花運,哈哈,你看‘允’的上面是 ‘厶’ ,下面的‘幾’內加一‘鳥’不便是‘鳯 ’嗎?”
測字老頭對自己的解釋十分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