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胤也便立起身來,接來觀看,亦讚道:“委實傳神,堪稱妙手。”遂與鄭恩看道:“賢弟,你看這幅畫像,你與毫髮無差,不枉了此番舉動,誠為可喜。”鄭恩接過手來,把畫左一看,右一看,看了一回,便大嚷道:“這驢球入的,不中人抬舉,怎麼把我的形容竟畫了一個鬼怪?你們眾人還要這等贊他。快與樂子把他趕了出去,休要在此。”匡胤笑道:“賢弟休怒,這是你生成面目如此,與他何干?”因叫眾人討了一面鏡子,遞與鄭恩道:“賢弟,你且照看,便知分曉。”鄭恩接過手來一照,看看那畫上的形容,瞧瞧那鏡中的相貌,不覺大喜,復又大笑道:“怎麼樂子的貌兒生得這般模樣?真是可愛,樂子今日見了,恁的歡喜。”眾人道:“神爺的虎彪形,果然有些愛看。”鄭恩道:“樂子有了這樣妙相,叵耐前日在木鈴關上,被那些驢球入的還把唾沫來擦磨,真是好歹也不知。方才樂子若不把鏡兒照看,險些兒又要得罪了畫師,待樂子敬他三大碗酒,與他請罪。”說罷,將大碗斟了三盞酒,遞與那畫師。那畫師連忙作謝,接過來,把酒一氣飲了。
鄭恩道:“畫師,樂子已敬過你灑了,你好生把樂子的身材,服式,照樣兒畫起來,旁邊又要畫一根酸棗棍,又要一隻小犬。你若畫得合式,樂子還要敬你酒哩。”匡胤道:“賢弟,你這主意便欠高了,那眾位鄉親要留下你的真容,原為鎮壓邪魔,如若照依本身而畫,只恐不成模樣。據愚兄之見,可加上幞頭、紅抹額、烏油巾、皂羅袍,手內拿一根竹節鋼鞭,旁邊只畫一個猛虎,如此配合,方是威風出色。”鄭恩大喜道:“二哥的主意不差,樂子及不得你。”便叫丹青:“你只依著咱二哥畫便了。”那丹青聽罷,就把顏色配成,依了匡胤的言語,繪畫起來。須臾畫就,懸掛起來。眾人一齊上前觀看,果然畫得威風凜凜,氣象儼然。怎見得影象的好處?
鐵幞頭襯著抹額,烏油巾掛下龍鱗,皂羅袍純似黑漆,烏雲靴只用墨拖。左手執根竹節鞭,右手拿個金元寶,一隻黑虎旁邊臥,體段威嚴實怕人。
當下眾人把影象看了,一齊誇獎個不了。鄭恩聽了,滿心歡喜道:“畫師,你果然真好手段,樂子再敬你三杯。”丹青推讓道:“神爺威鎮小莊,我等鹹叨福庇,今日傳遺影象,禮所當然,豈敢又辱賜惠?”鄭恩道:“樂子有言在先,必要再敬你三杯,你不必推辭。”遂又滿滿的斟了三杯,遞與丹青。那丹青不敢拂情,走上前接來,立飲畢,拜謝要行。鄭恩道:“且慢,樂子還有一個薄意兒與你。”遂叫眾人送了丹青一個禮兒,打發他去了。
然後叫聲:“眾位鄉親,樂子就要告辭了。”那為首的老者道:“既神爺不肯少留,我們不敢相強,但我們略有盤費銀二百兩,望神爺帶往前途,為路費之用。”鄭恩道:“眾鄉親,樂子在此,承你們的厚意,已是受享不盡,怎麼還要你的盤纏?這是樂子斷不受的。”眾人道:“些須路費,不過少表一點敬心,神爺若不肯收,我們要下跪了。”鄭恩即忙搖手道:“不要如此,侍樂子收便了。”遂接了銀子,開啟包來取了七八錠,叫道:“伏侍樂子的兩個小娃子過來,你們辛苦了幾時,可拿去買果兒吃。”那二人拜謝。鄭恩卷好銀子,揣在懷中,提了酸棗棍,負了行李。那鄭恩本無行李,因是鄭老者所備,故此也有了。匡胤亦將行李兵器捎放好了,牽馬出門。匡胤上馬,鄭恩步行,兩個望前而走,眾人隨後送行。不覺走了五里多路,匡胤叫道:“賢弟,送君千里,終須一別,你怎不叫眾人請回,還要送到那裡?”鄭恩聽言,迴轉身來,叫聲:“列位鄉親,不必遠送了。”那眾人尚要再送一程,鄭恩不許道:“咱們後會有期,不必多禮。”眾人無奈,只得揮淚別去。正是:
眼前圖畫終成假,路上殷勤才是真。
卻說匡胤、鄭恩別了眾人,望前迤邐而行。一路上飢餐渴飲,夜住曉行,兩個在路說些閒話。一日到一高莊,尋下客店,安放了行李、馬匹等件,兩個坐在客房,酒飯已畢。時當昏暮,高剔銀燈。匡胤心有所觸,長嘆數聲。鄭恩問道:“二哥,你為甚發嘆?敢是這村店淒涼,不像那孟家莊上的那般鬧熱?樂子也曾勸你,你自己不聽,要受苦楚。”匡胤道:“賢弟說的那裡話來,愚兄想人生在世,如駒過隙,你我二人終日奔波,尚無歸著,空費歲月,所以嘆耳。”鄭恩笑道:“二哥,你忒也著慌,樂子與你都是少年英雄,怕日後沒有事業,愁他則甚?”匡胤亦便無言,兩個各自安歇。
次日起來,正欲出門行路,匡胤忽然心不耐煩,只得住下。鄭恩道:“二哥,你若有甚心事,樂子現有銀子在此,就叫店家去備些酒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