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了眾人。
兩個離了平陽鎮,緩緩行程。怎當那火塊般的大日,照臨下土,熱氣蒸人。兩個行行止止,不覺到了百鈴關,只見城樓高聳,垣桷巍峨。兩個走進了城,此時國異人殊,城門上也不來盤詰,因此放膽前行。見那街市喧譁,店鋪接續,人煙輻輳,風景繁華,果然不亞於東京,好個鬧熱去處。當時尋覓了店房,匡胤下了馬,店小二牽往槽頭,弟兄二人揀了一間潔淨房屋住下。小二端了面水進來,各自洗了面。又將午飯吃了。
鄭恩道:“二哥,我們閒著沒有事情,何不到街上去玩玩兒,也是爽快。”匡胤道:“使得,使得。”帶上銀包,叫店小二鎖上房門,離了飯店,到街市上閒走了一回,見那路旁有座酒樓。匡胤道:“三弟,天氣恁般炎熱,行走不得,我們且到這樓上沽飲三杯何如?”鄭恩道:“妙極,妙極。”兩個一齊進店,揀了一座有風透的樓上,對面坐下。酒保上前問道:“二位爺用什麼酒菜?”鄭恩道:“你只把好酒好菜拿上來我們吃。”酒保聽說,走將下來,提了兩壺酒,切了兩盤子牛肉,送上樓來,擺在桌上。鄭恩把眼一看,只有一樣的兩盤子牛肉,頓時發怒,把桌子一拍,罵聲:“驢球入的,樂子叫你拿好酒好菜上來,怎麼只把這腌臢的牛肉與我們吃?”酒保滿面堆笑說道:“爺們不要動惱。此刻已是口頭偏西時候,小店雖有幾味好菜,早上都賣完了,只有這煮牛肉權且下酒。要用好菜,爺們明日早些來,小人自然效勞,管待二位爺吃得歡喜。”匡胤聽那酒保言語溫柔,小心答應,叫聲:“三弟,你且吃杯空酒,待愚兄往街上買些下酒之物,與你歡飲。”鄭恩聽說,拿起壺來,自酌自飲。
匡胤下樓,來到街上,走無多路,只見一個童兒拿著一尾活魚,立在當街,口內說道:“過往的客官,倘有興兒,可來博我的魚,只要贏了去吃。”匡胤聽說,心中不解,止步觀看那童兒,只見:
天庭高聳眉清秀,地角方圓骨有神。
懸膽鼻樑多周正,墜環耳畔定方稜。
唇紅齒白人伶俐,氣足形端後必成。
雖說布衣能潔淨,口中只叫賭輸贏。
匡胤叫聲:“童兒,我正要買尾鮮魚下酒,你何不賣與我?多付你幾個錢,強如在這裡叫輸叫贏,說厚說薄,再隔一回,這魚要臭了。”童兒聽說,把匡胤上下一看,笑容答道:“爺們想不是這裡人,所以不曉得此處風俗。我這魚不是賣的,乃是顛那八叉八快,賭輸贏的利物。我在這裡叫說的,便是博魚的‘博’字,不是厚薄的‘薄’字。客官若要鮮魚,請往別處照顧罷。”匡胤聽了這席言語,心中暗想:“好一個伶俐的童兒,看他年紀雖小,說話倒也乖巧,齒牙乾淨,又通文理,後來必有福氣。”遂叫聲:“童兒,怎麼叫做‘八叉八快’?你可說與我聽。”童兒道:“客官,我這手裡八個銅錢,一字一河疊將起來,往地一丟,或成八個字,或成八個河,總的謂之‘八快’。客官顛得這八塊,就是贏了,一文錢不費,拿了魚去,只當白吃。若丟下去為七個字一河,或七個河夾著一個字,總之算為‘八叉’,客官便要給我五文錢;十下不成,給我五十文錢:就算客官輸了,這尾鮮魚還是我的。故此叫做‘八叉八快’,博個輸贏。”匡胤聽了,微微笑道:“童兒,既是如此,我與你博了這尾魚罷。”那童兒道:“客官,你既要博我這尾魚,只是先把輸贏講過,見見寶鈔,然後好博。”匡胤暗想:“這小兒果然老到。”便往身邊摸出銀包,開啟與重兒看道:“你看見了麼?”重兒見了銀子,說道:“客官倒也正氣。”便將八個銅錢,一字一河疊將起來,遞與匡胤。匡胤接了,便往地下一顛,只見七個錢先成了七個河,只有一個尚在地下亂滾,滾了一會,隱隱的露出字來,匡胤慌忙喝道:“河!河!河!”真命天子非同小可,才說得河,那暗地裡護駕神祗聽這旨意,便向那錢上吹了一口氣,真也作怪,明明見是個字了,忽地叮的一聲顛了轉來,卻又是河。兩旁看的人一齊拍手大笑。
匡胤也是歡喜,把銀包揣好腰間,提起鮮魚就要行走。那童兒急了,一把手扯住了衣衿,再也不放。匡胤迴轉頭來,對著童兒哈哈大笑道:“你這頑皮,既賭輸贏,扯我做甚?想是你輸不得麼?也罷,你既捨不得這尾魚,就在當街上磕下個頭,叫我一聲父親,我便重重的償還資本。”那童兒也便笑道:“客官莫要哄我,想我們既在當街上博魚,受得贏,難道受不得輸?莫說一尾,就輸了十尾,也不肯輕易磕人的頭。況為人只有一個父親,若是叫了別人為父,豈不被人笑話?客官你也休小覷於我,我扯住你非為別事,只為方才那個錢丟在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