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擔瓜可值幾何?便是這等費力,走這遠路。”王佛子道:“君子有所不知。往年間只在這裡平陽鎮上賣的。如今汴梁城卻換了朝代,立了新天子。這百鈴關又新添了一位韓元帥,手下有十萬大兵,甚是鬧熱。我這一擔瓜挑往那裡,比著別處要多賣二百餘錢,所以不怕路遠,情願奔波。”匡胤道:“原來東京又換了國朝。朋友可知當今的天子是誰?”王佛子道:“你拿過耳來,我與你說。就是這禪州的元帥郭威,他起兵入京,把漢帝逼死,竟登了位,做了皇帝。難道你不知麼?”
匡胤聽了,暗暗歡喜道:“我離家日久,只為了幼主貪淫好色,故此殺了御樂,又礙著父親現做朝臣,所以棄親逃避,流落他鄉。目今漢主既死,便可回家省親了。”那王佛子也問道:“君子,我看你聲口不是這裡人,敢是到此做甚買賣也否?”匡胤道:“在下乃是東京人氏,並不會做買賣,只因閒遊過了日子。”王佛子道:“只閒遊有甚好處?現今百鈴關韓元帥正在挑選英雄,君子有這身材,何不去投了軍,博得事業榮身,強如在外遊蕩。”匡胤笑道:“這軍豈是在下當的?”王佛子道:“君子,你這話就不明瞭,只看那漢高帝劉智遠,原是養馬當軍出身,後來做了皇帝,你怎麼輕把這投軍去奚落他?”匡胤暗想:“此言果是有理,我今就到百鈴關去走一曹,有何不可?”遂又問道:“朋友,請問你的姓名,說與我知,好使日後相逢,償還瓜價。”那王佛子便大笑道:“君子,你忒也虛文,諒這幾個瓜,值得幾何?我便做東不起,要你償價?今日說過,日後總總不要。況我經紀的人,也沒有什麼名號,只叫王佛子的便是。”匡胤道:“也罷,既承佛哥如此美情,我便留下姓名在此,日後倘得相逢,當報你贈瓜之德。我非別人,乃東京趙匡胤便是,只因怒殺了御樂,逃避在外。今朝代變易,就好出頭。我此去倘有寸進,恩有重報,義不敢忘。”說罷,將那兩個瓜,把手巾包裹,提在手中,一手解了韁繩,將身上馬,叫聲:“朋友請了。”把手一拱,策著馬,徜徉而去。那王佛子見此儀容,聽了名姓,不住口的讚道:“果然好一位英雄,日後必然大貴。”遂把瓜擔挑了,望百鈴關奔走去了。正是:
不經知者道,怎曉彀中情?
卻說匡胤回至平陽七聖廟,下了馬,牽到後面拴訖。出來見了鄭恩,把這兩個瓜與他吃。鄭恩正因天氣酷熱,坦胸露腹,坐在椅上,張開了大口,在那裡發喘,見了此瓜,十分歡喜道:“二哥,又要你破鈔,買這瓜兒與樂子吃。”接過手來,把瓜磕做幾塊,連皮帶水,吞了下肚,不消一刻,吃得乾淨,說道:“爽快,爽快。二哥,你用了多少錢,買得這樣好瓜?”匡胤道:“這瓜不是買的。”遂把王佛子相贈之情,說了一遍。鄭恩大喜道:“難得難得。”匡胤又把郭威做了皇帝,百鈴關現在挑選英雄,故此要去投軍的話,告訴與鄭恩聽了。鄭恩道:“郭威這驢球入的名兒,耳朵裡好生相熟,待樂子想一想。”低著頭,側著目,思想了多時,說道:“是了,是了,樂子常聽見柴大哥說,他有一個姑夫,叫做什麼郭威。敢是他做了皇帝?柴大哥的下落,也有了影兒了。咱們就到百鈴關去走走,打聽資訊,也是好的。”匡胤道:“賢弟之言,正合我意。”當時用了晚膳,各自安寢。
次日清晨早起,便把鎮上的父老請來,就要辭別,往百鈴關去。有分教:無心歡遇螟蛉,有意怒尋虎狼。正是:
恩情何幸萍蹤合,怨憤偏從腋肘來。
畢竟二人脫身去否,且聽下回分解。
第三十五回 趙匡胤博魚繼子 韓素梅守志逢夫
詞曰:
散慮逍遙,具膳餐飯,適口充腸怎慢。飽襖烹宰不如前,遊鯤獨運誰能辦?路俠槐卿,逐物意移,猶子比兒非濫。虛堂習聽已情深,因愛他守貞志滿。
右調《鵲橋仙》
話說趙匡胤因避暑乘涼,遇了王佛子贈瓜解渴,教他投軍博些事業,一時鼓動了功名之心,感觸了尋兄之念,便回至廟中,與鄭恩商議定當,收拾了行李包裹,把鎮上父老請來辭別。那些父老一齊問道:“二位賢士,呼喚小老們到來,有何分付?”匡胤道:“在下弟兄二人,要往百鈴關訪一朋友,往返有數日之隔,因此相邀眾位到來,暫為告別。”父老道:“既二位有此正事,我等豈敢屈留?但訪著了令友,即望回來,幸勿阻滯。”鄭恩道:“你們放心,包在樂子身上,一同就來。倘二哥不來,樂子必定來的,好領你們的厚情。”說罷,把包裹行李一齊捎在馬上,提了酸棗棍,把馬牽出了廟門,讓匡胤坐了。匡胤拱手辭別,提刀策馬而去。鄭恩步行,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