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林一時稱為佳話。
鄭虔學富五車,宰相蘇頲聞聽其人,十分賞識,薦舉他做了一個小官。鄭虔精通文藝,曾經自己寫詩、作畫、題圖,送呈御覽。畫得不賴,字寫得漂亮,詩裡也見真功夫,唐玄宗看了,拍案叫絕,寫下“鄭虔三絕”的批語,意指詩、書、畫三樣皆稱一流。
……公神衝氣和,行純體素,精心文藝,克己禮樂。弱冠舉秀才,進士高第。主司拔其秀逸,翰林推其獨步。又工於草隸,善於丹青,明於陰陽,邃於算術,百家諸子,如指掌焉。家國以為一寶,朝野謂之三絕。
——《大唐故著作郎貶台州司戶滎陽鄭府君
並夫人琅瑘王氏墓誌銘並序》
墓誌上的讚譽與史書記載基本上是一致的。鄭虔名重一時,是個國寶級的儒學大師。他博學多才,飽覽百家,除了詩、書、畫外,還著有《天寶軍防錄》《胡本草》等書籍,著作涉及天文、地理、博物、兵法等多家,堪稱通儒。唐玄宗喜愛他的才學,想給他一個閒職乾乾,以顯示政府對知識分子的重視,因此專門為他設立了廣文館,拜為博士,讓他教授學生。
聖旨下來了。可是,鄭虔卻連廣文館的辦公地點在哪裡都不知道,心裡不大高興,覺得有些掉面子。宰相親自登門,做他的思想工作,您這個職位雖說清閒,可天下從此都知道廣文博士由您而始,不是好事嗎?鄭虔聽了,覺得也是,好歹也是皇恩浩蕩,而且教育學生,培桃育李,他是願意的。這才高高興興,騎驢上班去了。
一代大儒,卻也曾因才多累,時運不濟。早在他當協律郎期間,因為有寫作的習慣,在公務閒暇之餘,蒐集當朝的奇聞逸事,寫了八十多卷。這些書稿擺在桌上,有好事者偷偷看到了,立即上書告發,檢舉鄭虔“私撰國史”。這一下,麻煩可就來了,“私撰國史”的罪名可不輕,因為按照祖制,歷代都是宰相監修國史,其他機構和個人無權擔當。想當初,唐太宗想和宰相魏徵套近乎,想看看國史——可能主要是想看看史官們是如何記錄“玄武門事變”這一節不甚光彩的事情——就曾被魏大人一口拒絕。這樣的告發,鄭虔可吃罪不起,慌里慌張地,將辛辛苦苦寫好的數十卷材料,全都付之一炬。
儘管“私撰國史”查無實據,但這樣的記錄方式其跡可疑,鄭虔還是受到了紀律處分,作為危險人物,貶逐出京。
冷板凳一坐就是十年之久。回到京城後,鄭虔當上了廣文館博士,可是生活也並不富有。杜甫有一篇戲贈詩:“廣文到官舍,繫馬堂階下;醉則騎馬歸,頗遭官長罵;才名三十年,坐客寒無氈;賴有蘇司業,時時乞酒錢。”可憐鄭教授家中徒有詩書,雖說才名動天下,生活卻比我們想象的還要糟糕,冬天連毛氈也沒有,只有在國子監當司業的好朋友蘇源明,時時給他一些零用錢沽酒。杜甫還在一首詩裡寫道:“諸公袞袞登臺省,廣文先生官獨冷;甲第紛紛厭粱肉,廣文先生飯不足。”廣文館其實只是相當一所學校而已,而這所“國立學校”的條件似乎也很有限。《國史補》中載,“自天寶五年置廣文館,至今堂宇未起,材木堆積,主者或盜用之。”《新唐書》中又稱:“久之,雨壞廡舍,有司不復修完,寓治國子館,自是遂廢。”
這件事很令人納悶,大唐王朝的國庫裡財源滾滾,貢品如流,可以耗費黃金白銀蓋高樓大廈,建廳堂館所,卻連一所學術機構也保全不下來,實在令人遺憾。鄭老先生只好夾上鋪蓋,搬到好朋友蘇源明那裡住去了。對於知識分子的重視,常常喊在嘴上,行動上卻供給不足,這是歷代官家的通病。
生活清苦倒也罷了。認真讀書做學問的人到了一定的程度,都是心繫家國或者沉醉於思考之中。讀書求富,十有九空,鄭虔是一心做學問的人,除了“編集之外,維日嗜酒”,老先生還是繼續他清閒而清貧的生活。讀書至少可以獲得知識的慰藉,而與杜甫等好朋友的飲酒,則是生活中的另一件樂事。杜甫說,“得錢即相覓,沽酒不復疑;忘形到爾汝,痛飲真吾師。”他們發了一點兒工資,有了一點兒閒錢,就會呼朋喚友,奔走相約,下館子,要酒菜,喝到得意忘形,醉得眉飛色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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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節:鄭虔: 丹心一寸灰(2)
“安史之亂”像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雪,京城失陷,滿目瘡痍。鄭虔隨著一批官員被擄到洛陽,安祿山成立偽政府,強迫授之他以水部郎中之職。又是可惡的“安史之亂”!這場動亂後來成為中國人心中永遠的痛,它使得一個威武強壯的帝國突然間處於休克狀態,打碎了幾代人辛苦營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