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下頭去,明晃晃的日影投在她左側臉頰上愈見肌膚的透亮,如白瓷一般,幾綹柔柔的碎髮從高聳的螺髻底下垂落下來被冷汗膩在脖頸中,髮髻上一隻溫潤厚重的和田白玉鳳凰口中銜著一長串絞了珊瑚珠和青玉碎的瓔珞和,幾乎是紋絲不動。
而她此刻的心情,未必有這樣平靜。
須臾,她抬首牢牢看住我,神色敗若死灰,靜靜道:“你都知道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姐姐歷來沉穩,可是如今失算了。”我停一停,“槿汐與李長之事,便是姐姐告訴皇后的?”
她不語,只深深看了我一眼有,神色無奈。我徐徐道:“我一直在想,當日是誰走漏了風聲鬧出這樣大的風波來。李長和槿汐都是謹慎的人,處處小心。唯一的破綻便是那一日那枚柳葉合心的瓔珞被你看出了是槿汐的手藝。當日在場之人除了我唯有眉莊和你,眉莊自然不會在這些事上留心。而敬妃你,卻在那些日子時常出入皇后的鳳儀宮。”
她的聲音有些啞澀,手指緊緊蜷著手中的團扇柄骨,似要把它捏碎了一般,悽然笑道:“淑妃冰雪聰明,既然都已知道,何必再來問我。”
“姐姐為何不否認?”
“如今你權勢煊赫,聖眷隆重,自然有你的耳目靈通,我否認又有何用?”敬妃長嘆一聲,忽而一笑,“你知道了也好,免得我終日懸心為難,寢不安。我這樣害你,終是我對你不住。”
心下微微惻然,相交多年,敬妃終究不是惡人,我起身搭住她的肩膀,輕聲道:“姐姐不爭聖寵,也甚少與人交惡,當年華妃獨大之時亦可忍辱保身。今日種種,不過是為留住朧月在身邊。”
敬妃深深凝視我,忽然低下頭去,聲音傷感如一鉤慘淡的下弦月色,“若無朧月,我餘生再無任何歡愉樂趣。”她靜靜望著我,眼中有空茫的沉靜和深深的寂寥,“你自侍奉皇上就聖寵優渥,即便失寵皇上也不曾真正將你忘懷。你如何能明白那種隱沒於深宮中日日徘徊於寂寞的感覺。白日裡,我是受皇上禮遇的妃子,而那禮遇也是客套的,並非真心實意。一到了晚上,你知道嗎?我的昀昭殿有一千三百二十六塊磚石,其中三十一塊已經有了細碎的裂紋。這每一塊我都數過無數遍,否則,漫漫長夜我要如何度過?”她的聲音軟弱而寂寞,在這鮮亮的秋色裡如同拂過的涼風一般飄忽,透出深深的自傷與疲憊,“其實一早就明白,我不過是皇上用來制衡華妃的一枚棋子罷了。華妃已死,我若不安分守禮,只怕連容身之地也沒有了。”
我深深震動,明理剋制如敬妃,亦有如此深重的無奈和沉痛。她從來不說,從來也不說,只把所有的遺恨抿成唇角永遠得體的微笑。
她抬首望住我,“當年你離宮時把朧月託付與我,我自然感激不盡。自我入宮,我族人不過視我為他們平步青雲的捷徑,我不能如他們所願,他們自然連我的死活也不會顧及。我沒有絕世姿容,更無子嗣可依。應允撫養朧月,一則是為自己尋個依靠,二則也可打發長日寂寞。可是。。。。。。朧月這般可愛,在我心中,她已經和我親生女兒無異。。。。。。”她的聲音漸次低微下去,“我從沒想到你還會回宮。。。。。。”
神思有片刻的怔怔,我的回宮,何止是改變了自己的人生,連旁人的人生也無端被我打擾。然而她對朧月的愛護,真真讓我感動。
我靜一靜神,輕輕道:“姐姐方才說我耳目眾多,才知曉姐姐出入皇后宮中之事。”我輕噓,“姐姐豈知並非我有意留心姐姐行蹤,而是皇后昭然明示與我。”
敬妃微微吃驚,隨即釋然苦笑,“我早知皇后不是善與之輩,但她又何苦如此?”
我輕輕頷首,“是否善與之輩我不知曉。我只告訴姐姐一句,若皇后娘娘真心為姐姐好,必然不會讓任何人知曉姐姐曾在鳳儀宮頻頻來往。可風聲卻明白無誤傳到柔儀殿--姐姐細想就是。”
她沉思是,片刻悚然驚起,“皇后是故意叫你知道,好叫咱們自相殘殺!”
“姐姐聰慧。”我低低嘆息一聲,“朧月在姐姐膝下數年,皇后如何不知姐姐有多重視這孩子--而我身為朧月生母,回宮後必然要把女兒接回身邊。只消稍稍在其間挑動,我與姐姐必定勢成水火,到時鷸蚌相爭。。。。。。”
敬妃頹然嘆息,“那麼,必定是皇后坐收漁利了。。。。。。”她的面上微微露出一絲愧色,輕輕道:“我並不是有心害你。我不想你死,也不願看你失寵,我只希望朧月能多在我身邊幾年,可是我瞧你這樣疼這孩子,勢必是要帶在自己身邊。到那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