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不能分身,我也不敢常來打擾。”
我凝眸睇她一眼,笑道:“姐姐如今叫我娘娘,可見是真要生分了。我和姐姐是一樣的人,‘淑妃’不過奴才們嘴裡叫一聲,我如何當得起姐姐這句‘娘娘’呢。”
敬妃微微有些不忍,攏好袖口,曼聲道:“縱然妹妹客氣,到底尊卑還是在的。”她半是道喜半是感慨:“四妃之位虛懸十餘年,到底是妹妹成了乾元朝第一位淑妃,可見皇上是真心疼妹妹--還破例准許保留封號,那可是貴妃才有的禮遇啊。”
我親自斟了一盞茉莉花遞到她面前,笑吟吟道:“若論起品德資歷來,姐姐難道做不得四妃之一麼?何況。。。。。。”茶香嫋嫋如霧,有著清逸怡人的溫熱芬芳,“何況那個莞字。。。。。。”
敬妃怔忡的瞬間,竟流露一絲淺淺的豔羨之色,“那是個很好的封號。”她的手安靜伏於膝上,白得與絲帶上繫著的一塊羊脂纏花玉玦一般無二,“妹妹離宮那幾年裡,皇上偶然有一次說起,初見時妹妹於初杏新柳的上林苑中莞爾一笑,嫣然無方令三春失色。。。。。。”
我淡淡一笑,手指劃過平滑如膚的緞面裙幅,平靜道:“皇上過分讚譽了。年輕的時候,誰不是容色傾城、顛倒眾生,否則如何能在宮中佔一席之地呢?”
話一出口,殿中沉沉靜了下來,都有了幾分尷尬。
紅顏未老恩先斷,斜倚熏籠坐到明。。。。。。並不是不知道那樣的日子是怎樣熬過的--紅顏彈指老,剎那芳華而已,誰又能挽得住最好的年華呢?再好的皮相也總有朽敗的一天,不過是眼睜睜看著君恩如流水,匆匆不回頭而已。
紫奧城中的女人,不過就是這樣的一生而已。
站在開頭,就已經猜到了收梢。
四目相對的剎那,都有幾分難堪,不約而同避了開去,只捲起簾櫳看著窗外秋色如妝,澄明欲醉。
未央宮內地氣和暖,剛入九月宮中早已遍籠暖爐,走到哪裡都是春意融融的溫暖。加之玄凌囑咐未央宮中務必花樹要常開常新,因而所植諸如櫻花、照水梅、吐舌丁香等皆為上品,還特命御苑花匠送來五色梅、折鶴蘭、玉蝶灑金等奇花異草賞玩。因而眼下雖近初冬,未央宮內仍是繁花似錦、盛意無限,兼之這幾日天氣晴好,花樹吸飽了明璨日光,愈加嬌豔明媚。更有兩株南詔進貢的名“夜落金錢”的花樹,開金黃如稠的花朵,色澤豔烈如火鳥,每每入夜到清晨前,花朵繽紛落地,猶如地面遍撒金錢,令人驚歎不已。
侍奉在側的人早被我打發了出去,敬妃的含珠亦遠遠陪侍在殿外。我緩緩地剝著手中一個蜜橘,偌大的柔儀殿,繁麗空寂得如一座空城,靜得可以聽見指甲掐破橘皮時汁水迸濺的聲音。寂靜裡敬妃的聲音縹緲如一抹淡淡的雲煙,“秋光沉醉竟勝春朝”,她隨手拾過床邊的一柄秋扇,“都深秋了,淑妃妹妹身邊怎麼還放著扇子?瞧這做工精細,想是平日賞玩的。”
我瞟了那團扇一眼,生絲的白絹面,水墨畫著個憑欄美人的側臉,淡淡幾筆,似工筆描繪的白牡丹花兒,清約可人。旁邊題著兩行簪花小楷,正是李易安的句子“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那柄是白玉鏤空刻花的,底部垂著一股杏子色的流蘇,落在敬妃清雅素麗的衣袖上,隱隱顯得單薄。
我微微一笑,“哪裡為著好看呢?不過是為了時時給自己提個醒罷了--秋扇見捐,連班婕妤絕世才情都不過落得個獨長信宮的下場,遑論咱們姐妹。”
敬妃微微變色,尷尬笑道:“淑妃妹妹都說這樣的話,可叫我們怎麼好呢?”
“姐姐如何與我一樣?”我微笑注目於她,“皇上給我這樣高的位份榮寵,外人看來何嘗不是花團錦簇、烈火烹油,然而姐姐心細如髮,知道我已無孃家可靠,不過是風雨飄萍、如履薄冰而已。”
“皇上他。。。。。。”
我的聲音平靜而冷冽,“登高必跌重。如今我越是風光,來日一旦被讒言所害,必定摔得粉身碎骨,萬劫不復。”我看著敬妃手中的團扇,輕輕道:“喜歡的時候便是出入君懷袖,動搖微風發;一旦不入眼了,便是一般棄捐篋笥中,恩情中道絕--不過和這秋扇一般罷了。”
敬妃微笑道:“旁觀者清,妹妹也聽我說一句--皇上心裡有妹妹,才會這樣幾年放不下。”
“那麼。。。。。。”我索性挑開了話頭,“敬妃姐姐一向慧智,又對世事洞若觀火,既然明知皇上對我還不算輕視,為何還要與我作對?”
敬妃的臉色在剎那變得雪白,沉默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