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在深闊的內殿裡聽來有些不真實,“既然欽天監也說了無妨,皇帝可解了徐婕妤的禁足了,也好叫她安心為皇家誕育子嗣。”太后招手叫我近前,淡淡道:“為何會驟然想起要為徐婕妤求情?”
“以己度人,方知不忍。”我輕緩地斟酌著言辭,亦道出自己的心思:“臣妾亦是即將為人母之身,不忍看徐婕妤身懷六甲而心思抑鬱飽受苦楚。且若母體心思不暢,又如何能為皇上誕下健壯的子嗣呢?若今日被禁足之人換做是臣妾,臣妾也必定滿心不安。”
我說話間微微側頭,頤寧宮的寢殿西側滿滿是濃綠闊葉的芭蕉,闊大的葉子被小內監們用清水擦洗得乾淨,眼看著那綠意濃稠得幾乎要流淌下來。芭蕉葉底下還立著幾隻丹頂鶴,帶了一雙甫出生不久的小丹頂鶴,羽毛潔白,溫順而優雅地獨立著,躲在蕉葉下乘涼。見人也並不驚慌,只意態閒閒地緩緩踱了開去,恍若無人之境。
太后順著我的眼光望去,亦有動容之態。良久的沉默,我幾乎能聽見自己的心跳,緩緩地數著,恍惚是漏了一拍。太后終於微笑,眼底皆是深深的笑意,向玄凌道:“不涉政事,德及後宮,公允嚴明,哀家很是欣慰。”
我忙要屈膝,口中道:“太后盛讚,臣妾愧不敢當。”
太后揚一揚臉,對孫姑姑道:“扶莞妃坐下。”太后拉過我的手,細細道:“哀家原先瞧著你雖聰慧,然而總不及惠貴嬪大氣。自你回宮之後,哀家時時冷眼旁觀,你提醒祥嬪小懲大戒、為徐婕妤安危冒雨求見哀家、不倚寵干政、敢為徐婕妤直言,實在是難能可貴。果然皇帝眼光不錯,你的確當得起皇帝對你的寵愛。”
我低首,微微露出幾分赧色,“臣妾承受皇恩,不敢辜負。”
太后愈加滿意,“甘露寺幾年,你是練出來了。”說著笑向玄凌半是嗔怪半是抱怨,“皇帝身邊是該多些如莞妃和惠貴嬪一樣的賢德女子,而不是如安氏、葉氏之流。且當日楊芳儀一事,皇上關心則亂,未免急躁了些,其實該當好好推敲的——宮中人多手雜,楊芳儀未必是心思這樣深遠狠毒的人。”太后的神色漸漸鄭重,“傅如吟之禍哀家不想重見,楊芳儀是否冤死哀家亦不欲計較,皇上日後留心就是。”
“兒子也不是真要夢笙死,只不過讓她先得個教訓罷了,來日再細細查問。誰知她氣性這樣大,兒子也甚覺可惜。”玄凌眼角微有愧色,低頭道:“兒子謹記母后教訓。”
太后半是嘆息,“你要真記著才好,口不應心是無用的。”
玄凌藕色的袍子被殿角吹進的涼風拂得如流連奼紫嫣紅間碩大的蝴蝶的翅,“兒子有如此賢妃,母后所言的不賢之人也不足為道了。”
如此幾句,看時候不早,我與玄凌也告退了。
轉身出去的一個瞬間,我瞥見簾子後芳若隱約的笑容,我亦報之會心一笑。
若無芳若,我如何得知太后亦有憐憫徐婕妤之心。若無這些事,我如何能成為太后眼中的賢德之妃,得她如此讚許與疼愛。
便如眉莊,有太后的支援,我的安全、我的地位才能暫得保全。
想到此節,我遙望碧天白雲,從容微笑出來。
後宮——甄嬛傳 第五部 23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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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宮中,對著斟了白菊桑葉茶上來的小允子笑道:“你去欽天監很會找人。”
小允子笑嘻嘻道:“季惟生原是奴才的老鄉,鬱郁不得志的一介書生,屢考不中才靠著祖蔭進了欽天監當個閒差,還總被人壓著一頭。”
我扶著他的手盈盈起身,微笑撥著架子上的一隻白鸚鵡,從前棠梨宮那一隻因無人照管早已死了。因而玄凌又送了我一隻給我解悶。我給鸚鵡架子上添上水,緩緩道:“人呢都是要一個機會的,機會來了還要敢賭一把。或者平步青雲,或者終生鬱郁。季惟生賭對了,本宮也贏了。”我停一停,“只是本宮沒想到他那樣會說話。”我笑:“懂得把握機會的人很聰明,本宮喜歡和聰明的人打交道,以後好好用著他吧。他的才幹可不止一個欽天監司儀。”
小允子嘻嘻笑著,替季惟生謝恩不提。正說著話,卻見花宜疾步進來,悄聲道:“娘娘!景春殿走水了。”
我點一點頭,“知道了。”說罷起身扶著槿汐的手行至儀門外,遠遠見朝南方向滾起一縷黑煙,火勢雖不大,卻也看著驚心。耳聽得外頭人聲喧譁,奔逐不息,想必皆奔去景春殿救火去了。
我穩穩站著,聲音在和煦的風裡顯得輕描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