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門上一個小內監道:“回淑妃娘娘的話,皇長子已在了。”
皇后病中喜靜,這些日子來鳳儀宮一直冷冷清清,這樣熱鬧倒是極難得的。只見滿苑衣香鬢影,鶯聲燕囀,人面春花相映輝然。這般春光可人,皇長子卻只枯坐在皇后身側,滿面恭順,卻不見他抬眼細賞。皇后含笑看著眼前十數佳麗,再瞥一眼皇長子神情,不覺微微蹙眉,旋即含笑道:“皇兒可有中意的女子?”
皇長子抬頭迅疾掃了一眼,忙又低頭道:“母后慈愛,有母后做主即可。”
皇后伸手撫一撫皇長子衣襟上的團福蛟紋,溫言道:“你自己放出眼光來挑,若看中了哪一個,自己去求你父皇。你如今長大了,母后只為你安排,不為你做主。”
皇長子愈加低頭,一轉臉瞧見我,如逢大赦一般站起身來,“淑母妃萬安。”
眾人聞得聲音,皆停止了嬉笑,一一跪在皇長子身後,誠惶誠恐,“淑妃娘娘萬福金安。”此中唯有一人遠遠站在後面,亦未行初見嬪妃的跪拜大禮,只屈膝一蹲算是見禮。我見她神色倨傲,衣飾亦十分出挑,遠勝諸人,心中已經有數,只作不見而已。
皇后取過茶盞抿了一口,淡淡道:“尋常相見而已,不必行這樣大禮。”
我和顏悅色道:“起來吧。今日初次相見,來日雲意殿選秀,與諸位小姐還有相見之日呢。”說罷含笑看著皇長子,“皇長子愈發長高了。”
皇后意在正妃之選,只邀請了我與德妃來應景。不過片刻德妃便已到了,趁皇后不見,悄悄笑道:“拉了我們在,來日說起來皇長子看中了哪一位,也好拉上我們說嘴,那是皇長子自己的意思挑中的,不是她說了算,就連咱們也是中意的。”
我只吟吟一笑,微微搖頭不語。
此刻一後二妃皆已入座。皇后亦吩咐十數女子一一坐下,“今春鳳儀宮的牡丹開得早,恰好又逢選秀之年,當真是好兆頭。今日邀請各位入宮,一來是賞花,二來也是彼此親近之意。”說罷又看我與德妃,“今日來的幾位小姐,無一不是出身公卿的大家閨秀,又是這批秀女中最出挑的,容色既美,又識詩書,舉止端莊。皇上曾向本宮說起,今年選秀,是重在為皇長子選位正妃。淑妃寵冠後宮,自己又有著皇子,就當為來日三殿下選正妃試試手吧。”
言下之意,皇長子挑不入眼的才會放進宮裡封為低等宮嬪,且有寵冠後宮的淑妃,新人們前途如何,茫然未卜,自然不如成為皇子正妃穩當。
話音未落,眾位女子看向皇長子的眼風也彷彿被春風染上了嬌豔欲滴之色。皇后微微一笑,只作不覺,一一介紹過去,被言中的女子便含羞行禮,趁著行禮的間隙一個俏生生的眼風便遞了過去。待到最末一個時,皇后的語氣已帶了微不可覺的鄭重,“這是太學禮官朱衡銘——也是你堂舅舅的幼女,家中排序第八,你也該叫她‘表妹’。”
我冷眼瞧過去,正是方才神情倨傲不願行跪禮的女子,此刻也依舊是淡淡的樣子,像極了皇后平時那股冷淡端莊的神氣。只是,她並不是十分美麗的女子,淺芽黃色盛裝之下,原本俏麗的眉梢眼角也被刻意矜持的氣息襯得黯淡了三分。
皇長子依言稱呼:“表妹”
聽見予漓的話,她亦只是欠身,“臣女小字茜葳。”
皇長子頷首為禮,再不多言。朱茜葳細白的牙齒微一咬唇,也別過臉不再說話了。德妃所到之處必帶朧月,此時朧月早已悶了,見茜葳裙上繡著的東方曉色一般的滴露牡丹繡得十分精緻,不覺玩興大盛,伸手撫了一下,吃吃笑道:“這花和母后宮中的牡丹一樣好看呢。”
朱茜葳笑不露齒,異常端莊,“多謝帝姬誇獎。”雙手輕輕一翻,仿如不經意般把朧月撫摸過的地方悄悄撣了一下。德妃眼見已是眉頭微蹙,挈過朧月的手笑道:“那邊幾朵‘玉版白’開得好,母妃帶你去看。”
我心下亦生不悅,皇后耳聰目明,如何不覺,旋即笑道:“今年本宮宮中的魏紫開得最好,諸位儘可自行觀賞。”
眾人聞言散去,皇長子一襲秋香色長袍佇足花前,正是最矜貴的名品姚黃,金燦燦的花朵開得繁複錯落,每一朵皆如玉盤大,姿態巍然,凝露含香,恰似一輪旭日初昇。皇后揚一揚臉,茜葳起身捧了一碟果子上前,道:“聽說殿下喜食姜香梅子,臣女特來進與殿下。”
暖風燻得人醉,秋香色長袍的皇長子與芽黃衣衫的茜葳並肩立於金色耀目的花朵之側,宛如一對璧人。
皇長子拈過一枚,淡淡笑道:“也說不上喜歡,只是母后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