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足之中,臉上幾乎不施脂粉,唯見雙眉纖細柔長,左眼眼角下一點暗紅色的淚痣,似一粒飽滿的硃砂,風姿天然。她的神情亦是淡淡的,整個人彷彿不經意的描了幾筆卻有說不出的意猶未盡,恰如一枝筆直於雨意空濛中的廣玉蘭。
她見是我,不覺大大一怔,低低道:“傅婕妤……”
花宜忙道:“這是柔儀殿的莞妃娘娘。”
她愣了一愣,即可省悟過來,於是恭謹欠身,口中道:“玉照宮婕妤徐氏拜見莞妃娘娘。”
我親自攙了她一把,微笑道:“妹妹有禮了。”
我這才仔細打量她,一身玉蘭色紗緞宮裝繡著長枝花卉,正是一枝茜草紅的紫玉蘭,自胸前延伸至下襬及前襟,有別於通常宮嬪們喜愛的那種遍地撒花的繁豔圖案,顯得清新而不俗。頭飾亦簡單,不過挽一個尋常的高髻,零星幾點暗紋珠花,髻邊簪一枝雙銜心墜小銀鳳釵,素淨典雅。
我看了只覺得舒服。
徐婕妤一雙澄清眼眸悠悠看向我,“娘娘……與朧月帝姬長得很像。”
我微笑:“母女之間自然是相像的。只是朧月年紀還小,本宮自己卻不太看得出來。”我坦然注目於她,“方才婕妤似乎把我認作了旁人?”
她微微一窘,答:“是。”旋即淺淺一笑如微波,“原來如此,今日得見娘娘,始知傅婕妤緣何愛寵無比。”語畢微有黯然之色,搖頭嘆息道:“可惜了她。”
彼時她輕拈了一朵菖蒲花在手,淺橘紅的花瓣映得她雪白的臉龐微有血色。我環顧四周,道:“婕妤這裡倒很別緻,不似旁的妃嬪宮中多是紅紅翠翠,很讓人覺得心靜生涼。”
徐婕妤淡淡盈起恬靜的微笑,那笑意亦像樹蔭下漏下的幾縷陽光,自生碧翠涼意,“好花不常開,好景不常在。嬪妾不愛那些四季凋零的花,倒不如多種些草木。”
她身邊的宮女笑道:“小主怎麼這樣站著和娘娘說得起勁呢,不若請了娘娘進去坐吧。”
徐婕妤一笑若開殘了的白牡丹,“嬪妾禁足空翠堂已久,久未有人探訪,竟忘了待客的禮數了,還請娘娘寬恕。”又側頭向身邊的宮女道:“桔梗,虧得你提醒。”
我見她身姿纖瘦,想是懷著身孕又被禁足,精神並不太好,整個人瘦得不堪一握,更顯得五個月的身孕格外突出。
於是一同進去,空翠堂裡裝點疏落,不過按著應有規制來,並不見奢華。徐婕妤命一個叫黃芩的宮女奉了茶上來,目光落在我束好後仍顯得微微凸起的腹部,“娘娘也有三個月的身孕了吧?”
我含笑,“婕妤好眼力。”我見她不大的居室內放了半架子書,不由笑道:“婕妤也好看書,本宮倒找到一個能說話的人了。”
徐婕妤的額髮被汗濡溼了一抹,烏黑貼在額頭上,她撲著素紗團扇,恬淡道:“偶然一次聽敬妃娘娘說起娘娘如何美貌,從朧月帝姬身上也可窺得一斑。今日一見,還是在意料之外,難怪皇上對娘娘念念不忘。”
我挽一挽滑落的纏臂金(1),微笑道:“是否念念不忘本宮也不得而知,只是皇上一向雨露均霑,看婕妤就知道了。而且本宮今日來看望婕妤,一是本宮自己的本心,二是聽皇上時時提起,十分掛心,所以來為皇上走這一趟。”
徐婕妤眸光倏然一亮,彷彿被點燃了火苗的蠟燭,驚喜道:“娘娘不哄我麼?”
我笑道:“若無皇上默許,本宮怎麼敢輕易踏足禁足之地呢?”
徐婕妤臉生紅暈,如珊瑚綺麗殷紅一抹,“原來皇上並沒有不在意嬪妾……”
“這個自然”。我指一指身後內監身上捧著的各色禮物,“這些是本宮親自跳了送來給婕妤的,若婕妤不嫌棄,就請收下吧。都是請皇上過目了的。”徐婕妤粉面生春,虛弱的身體也有了些生氣,雙手愛惜地從燕窩、茯苓等滋補之物上小心翼翼地撫過。我微微沉吟:“婕妤有孕而被禁足,其實皇上心內也十分不忍,婕妤要體諒才好。”
徐婕妤深深低首,安靜道:“太后和皇后乃天下之母,最為尊貴。嬪妾不幸危犯雙月,禁足是應該的。皇上有孝母愛妻之心,嬪妾又怎會埋怨皇上呢?”
我打量她的神色,並非說場面話,反而像是真心體諒,於是只道:“婕妤方才作的《四張機》很好,可見婕妤才學不淺,襯得起這滿架書香。”
徐婕妤柔和微笑,“娘娘飽讀詩書,燕宜早有耳聞,亦傾慕不已。今日相見,不知可否請娘娘賜教一二。”
我輕笑道:“哪裡說得上賜教呢,不過是咱們姐妹間切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