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衣上細細的垂珠流蘇,淡然道:“太后真心厭棄之人,皇上未必深惡痛絕。即便深惡痛絕,也未必不留一分舊情。讓他此去了盡情分,免得日後再念及她半點好來。”
“餘情了盡,才不會有慕容氏那樣的遺禍,累娘娘今日還要費心傷神。”她悄然看我,“那麼此事勞煩皇后,想必娘娘已經有了主意。”
我沉吟一晌,道:“李長是個有主意的人,他久懷置鸝妃於死地之心,每次少少地進一些杏仁給鸝妃,日子久了,鸝妃也會慢慢中毒死去,神不知鬼不覺。”
槿汐低下睫毛,“昔日鸝妃給奴婢與李長的羞辱,沒齒難忘。”
我含了憐憫之意,拍一拍她的手,低低道:“罷了,她這樣活著,還不如有個了斷。”
院中植著數叢“晚玉丁香”,花期甚長,每每入秋十數日才有凋落之跡。此時青磚地上落了一地紫色丁香,薄薄絲履踏過,了無一絲痕跡。
人亡如花落,殘風一卷無影蹤,似不曾來過一般。
永巷深長幽寂,我與哥哥緩緩行去,槿汐與小允子遠遠跟在身後。哥哥沉默良久,低聲道:“其實皇上對她不算無情。”
“我也知道她對皇上無甚情意,只是她為除傅如吟,便借她之手使皇上服食五石散,如此不顧龍體,已不是一句無情而已。”
哥哥沉吟不語,我亦不語,待回到柔儀殿,我摒去眾人,方看著他道:“哥哥,你是否一直知曉她的情意?”
2。 就中更有痴兒女
如今得玄凌親來囑咐操持喪儀,自然只能盡心盡力。皇后為禱宮中祥瑞,鸝妃的靈位被停在延年殿請法師祝禱七七四十九日,一壁又開始打理喪儀一切事宜。
彼時已是初冬,花宜捧了一束早梅來侍弄,娓娓道:“嬪妃自裁不祥,皇后以暴斃的名目掩了過去,宮裡人嘴上不說,誰不知道她是畏罪自殺,到底便宜了安氏,以‘鸝音貴嬪’的追諡下葬了。”
“鸝音貴嬪?”我“嗤”地一笑,撥一撥纖白手指上的素銀戒指,“想必是皇后的傑作。”
“是。”花宜蹙著眉心,疑惑道:“皇上久久不去看皇后了,好容易皇后得了這個差事,竟不親力親為,什麼事都只吩咐了劉安人和剪秋打點,只說頭風疼得厲害。難為她肯費心去想安氏的諡號,也不知什麼緣故。”
“能有什麼緣故?”我輕拈一朵初開的紅梅,彷彿一朵血花綻放於指尖,“宮中為人處世的緣故再多,歸根究底都是為了自己。”
她“嗯”一聲,又道:“皇上去了皇后宮裡,皇后也沒能復寵。如今鸝音貴嬪的喪儀已了,皇上倒像是越發多嫌著皇后了,連素日請安都不大願意見了。”
我頷首,披衣起身道:“本宮去瞧瞧貞妃。”
彼時冬寒疏落,燕宜正在殿中捧了一卷書入神。芽黃對襟褙子挑著一縷縷朱紫團花暗紋,湖綠細褶百合裙,寶髻鬆鬆偏側,只以一枚鏤花流蘇金簪綰住。我不禁暗讚歎,芽黃那樣明麗嬌俏的顏色亦可以被她穿得如此沉靜溫雅。
殿中疏朗開闊,隱隱有梅花的清香細細。晚陽被簾子篩碎了鋪陳滿地,彷彿開了滿地金紅燦爛的花朵,愈顯得身在其中的她清雅疏落。
我掀了簾子進去,輕笑道:“又在看什麼書?這樣入神。”
她見是我,擱下書卷笑道:“能有什麼入神,好容易沛兒睡著,不過打發辰光罷了。”
她身側的牆上新掛著一卷手繪的莊子秋水圖,疏疏數筆畫就,筆意卻灑落通脫,全不似閨閣女子手筆。我點頭笑道:“妹妹的畫藝益發精進了。只是若畫花鳥魚蟲,山水人物,或許皇上會更中意。”
她淡淡一笑,“皇上不常來,來了也不注意這些小節,既然畫什麼都無妨,不如畫自己喜歡的。”
我拉著她的手坐下,“安氏已死,妹妹也該寬心些。”
她微微一笑,“鸝妃在世時我總是怨她,其實如今想破了,沒有她也會有別人。皇上對我並無幾許真心,不會因旁人而多幾分少幾分。”
我將眸光投向她,“妹妹真如此想,也可不必介意榮嬪。”
她眸色微涼,如被秋霜,“我往往想得破,卻做不到。”
鸝妃已死,三妃之中只餘她與欣妃。其實諸妃之中除我之外唯有她生有皇子,地位之貴自然不言而喻。然而每每來她殿中,總覺得時光漫長而潮溼,燕宜的手邊有一面永遠也繡不完的圍屏,有一卷永遠也閱不盡的書卷。書香餘溫,秋扇哀怨,是她心底始終未解的心結。
她親手斟一杯苦丁茶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