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裁。”我漠然望著蒼冷天際,那灰灰的藍像久病的人的臉,“這是聖裁。”
“來來,馬奶喝下去回味上來也很香呢。”
究竟是小女孩心性,雖然悲泣遠嫁,但一時能吃飽,又綻出極明亮的笑容來。
我亦不覺含笑,大約就是年輕的好處,什麼煩惱都能一飽解千愁。就好像,人生所有的煩惱,也不過是馬奶有腥味,麵餅太硬而已。
摩格遠遠瞧著我就著馬奶努力嚥下麵餅,只是走近微微一笑,“你在皇帝宮裡為淑妃,現下委屈你了。”
他說這話到無輕佻之意,卻是帶了幾分溫厚,我略施一禮,“可汗千方百計要做到的事何怕委屈了我?何況既然離宮,我也不再自視為淑妃。”
“你倒能順時應世。”他打了個響亮的呼哨,“不過你說話時說‘我’啊‘我’的,倒比在皇帝眼前‘臣妾’來‘臣妾’去的好聽得多。”
“一樣的。”我靠近溫暖的篝火,暖著被大漠冷烈的風吹涼的雙手,“求生乃是本能,所以會自覺順時應世。”
他的笑意像秋日裡稀薄的陽光,“你這樣的性子,絕對可以做好我的閼氏”
我看他一眼,“所以,你當日所言已經成真。”
他簡短道;“你殺的是我的大妃。”赫赫可汗正妻稱為大妃,大妃之下又設東西兩帳閼氏。東帳閼氏朵×哥出身高貴,又為他誕下數子,他言下之意,我便是西帳閼氏了。
我聽出他話語中的輕蔑,也不多言,舉起皮囊就飲。奶香夾著濃烈的酒氣直灌去喉,辣得喉頭直冒腥氣,像有小小的皮刺一下一下的掛著,燒灼感一直蔓延到五臟六腑。我一時忍不住,大口地嗆出來。
他不覺微笑,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這樣喝不對,第一次和馬奶酒要一小口一小口地泯,待到習慣了它的辛辣和腥味,才能慢慢回味出甘甜。像你這樣喝,一定會嗆到。”他的手落在肩頭十分有力,帶著兵刃的鐵騎和皮硝的味道,微微有些嗆人。
他說罷便來拿我手中的皮囊,我一手牢牢握著不肯放,倔強道:“我再試試。”
他笑意愈濃,語氣也多了幾分溫熱,“好。”
我仿若無意一般將皮囊擱在袖下,心頭髮狠,手指輕輕探向懷中,輕緩地抖開紙包,口中只是笑言:“我只是不服氣,何況往後總要飲酒是不是?”
他呵呵一笑,“我以為你只會在清河王面前才會溫順聽話。”
我霍地瞥覺,不動聲色地將紙包封好塞回去,若無其事道:“我何需對他溫順聽話?從前在宮中我溫順聽話只對皇上,往後,是對可汗您。”
他似笑非笑地盯著我,“是嗎?你對皇帝溫順聽話是因為權勢,對我是因為形勢,對清河老六是喜歡才溫順。”他意味深長的盯著我,“我親眼見過,所以有比較。”
“那又如何?”我掠過一節枯枝輕輕劃過沙地,“我沒有自己的選擇,不是嗎?”我看著他,“我只能對命運溫順聽話。”
他頗有興味地瞧著我,片刻,道:“如果這樣,我也不必千辛萬苦向皇帝把你要來。”他停了一停,笑道:“你要知道,向皇帝手中要出你,不比要幽雲二州簡單。”
“所以,我的價值和幽雲二州相當。”我“嗤”地一笑,“可汗抬舉了。”
他微微眯了眼睛,“如果我不向皇帝要你和親,你猜你現在會以什麼死法死在皇宮裡?”
我目光一爍,灼灼盯著他,“為什麼我會要死?”
“私情。”他簡短吐出一句,“你既然離宮,我也不怕告訴你,有人拿你和清河老六的事做文章。”
我心念一轉,“莊敏夫人?”我粲然一笑,“如今我平安離宮,莊敏夫人得償所願,清河王也平安無事,皆大歡喜,多得可汗成全。”
他揚一揚唇角,“我只要保全你。”
“你自然有你的價值。”
我輕噓了一口氣,反而抑住了怒氣,“我一直覺得貨物才談得上價值,可汗若覺得我奇貨可居,實在是錯了。”
“是嗎?”他輕哂,那笑意裡不乏倨傲霸氣之色,“女人之於男人,不僅要會得生兒育女,更要能有所助益,自然,能讓這個男人喜歡就更好。但是你若能滿足我最後一條,前兩者我可以不去計較。”他的眸子如深邃的烏潭,倒影出我矇住雙頰的容顏,“而且,你在皇帝身邊實在太委屈,他不能給你的幸福與安全,我自信都給你。”
我未嘗聽不出他話中情意,只作不解,輕輕別轉頭去。“可汗說笑了,甄嬛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