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了你——”
“比起皇上殘殺手足之毒,臣妾甘拜下風。以彼之道還施彼身,臣妾尚覺得還得不夠呢!”我明豔地笑,撥弄著耳垂上虎睛石銀線墜子。
他猶不甘心,狠命拍著床榻道:“來人——”
“來人?”我輕笑出聲,恍若初入宮闈時的天真,“臣妾就在這裡!”
暗紅蘇繡織金錦被因他的激烈動作而翻湧似急潮,我退開數丈遠,冷眼看他暴怒,語意溫和,“皇上剛服過參湯,動怒無益於龍體安泰。”
他見我緩緩退遠,愈加怒不可遏,伸手欲捉住我。
窗外唯有風聲漱漱,如泣如訴。空闊的大殿,重重簾帷深重,他虛弱的聲音並不能為被我遣開的侍衛宮人所聞。
他掙扎著,掙扎著,漸漸,再無動彈,一切又歸於深海般的平靜。
我緩緩移步,靠近他,想再看清他最後的容顏。他雙目圓睜,似有無限不甘,力竭而死。
恍惚中,還是在那一年仲春,杏花飛揚如輕紅的雨霧,他穿花度柳而來,長身玉立,丰神朗朗,只目光炯炯的打量我,道:“我是……清河王。”
一開始,便是錯的。
只是記憶蒼涼的碎片間,那一場春遇終究被後來的刀光劍影、腥風血雨清洗去了最初天真而明淨的粉紅光華,只餘黯黃的殘影,提醒曾經的美好已當然無存。
我伸手泯去眼角即將漫出的淚水,輕輕合上他的眼皮,端然起身。
一切情仇,皆可放下了麼?
我緩緩行至殿門前,霍然開啟殿門,月光清冷,遍被深宮華林,和乾元二十七年五月十七日那夜,沒有任何區別。
心中空洞得似被蠶食過一把,我的悲泣響徹九霄,“皇上駕崩——”
54、(十年生死兩茫茫)+55、(算來一夢浮生)
乾元三十年七月十一;玄凌崩於昭陽殿;年四十三;諡曰聖神章武孝皇帝;廟號憲宗。
皇太子與靈前繼位;登基大典便安排在太極殿舉行;登基大典的當日亦是冊封太后的盛典。為避兄弟名諱;潤兒更名為紓潤;眉莊為紓潤生母;被追贈為昭惠懿安太后;作為紓潤養母;我順理成章地成為太后;入住頤寧宮。潤兒是孝順孩子;冊封禮極為隆重;甚至超過了皇帝大婚的規格;普天之下;萬民同慶;大周附屬和鄰近諸國皆派使臣前來納貢相賀;賀紓潤君臨天下;賀我母儀垂範;同時為我上徽號”明懿”;時稱” 明懿皇太后”。新帝年幼;本需太后垂簾聽政。我一多病相辭;只以玄汾是至親皇叔為由;命他秉輔政之責;而我;不過是偶然於宮苑重重之內輕言一二而已。
鳳座高位如能凌雲;然而其中冷暖;如人飲水而已。
鏤月開雲館如今已是予涵在宮中的住處;從葉瀾依的綠霓居移植回來的合歡開的極好;研究枝葉葳莛;密密宛如綠雲;蔚成華蓋。
暮春時節;已有零星粉色合歡點綴綠雲間;涵而正握了筆飽蘸了濃墨;在窗下一筆一畫認真書寫;”客從遠方來;遺我一端綺; 相去萬餘里;故人心尚爾。 文彩雙鴛鴦;裁為合歡被。 著以長相思;緣以結不解。 以膠投漆中;誰能別離此。”
綿綿輕薄的日光下枝影寂寥;似是淡淡的烙印浮在涵而白淨的小臉上;他似是不解其中意;一邊念一邊輕輕反覆吟哦。有清單的風從容吹過;開啟的窗輕輕撲稜;發出沉悶綿長的聲音;偶爾有被風吹落的羽毛樣的合歡花;輕輕拂於烏沉沉的紫檀案几上;那樣輕綿的落花聲聲;卻似擊在心上。
或許許多年前;玄清也是如此;臨風窗下;書寫他原本應該清雋閒逸;暢然無阻的人生。
心募地一痛;終至潸然淚下。
涵兒抬頭恰巧瞧見;忙上前拉住我的心;憂色滿面;”母后為什麼哭了?”
我含笑;”見風流淚而已;沒什麼。”
我沾過帕子輕柔擦拭他額角的汗珠;溫和囑咐;”若是累了;便歇會兒吧。 “
他搖一搖頭;道:” 以膠投漆中;誰能別離此。兒臣還不明白;既然如膠似漆;是否真能不別離?”他抬頭,天真的眼眸裡滿是好奇與追尋,“母后知道嗎?”
我脈脈垂手,扶著他的額頭,“母后也不明白。你好幾位皇叔裡屬尼六書學識最淵博,可惜他已不在了。你應多向你六叔學,旨在博學好思才好。”我停一停,愛憐地撫摸他的臉頰,“母后要你住在此處,意在如此。”
涵兒極認真地答道:“兒臣一定不負母后期望。”
我深深頷首,槿汐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