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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部分

殿中原本極是敞亮,上用的雨過天青色蟬翼窗紗輕薄如煙,透映著簷外婆娑樹影,風吹拂動,才在殿中、地上留下了明昧不定的暗跡,偶爾有簌簌的枝葉相撞的聲音,像是下著淅瀝的雨。

腳上是繡花宮鞋,輕步行來,靜似無聲。只見玄凌伏在紫檀案几上,半靠著一個福枕,睡得正是酣甜。本是拿在手中的奏摺,已落在了榻下。我輕輕拾起那本奏摺放好,直瞧著案几上堆著的滿滿兩疊小山似的奏摺,微微搖了搖頭。

殿中寂寂無聲,並無人來過的痕跡。

無意看見一堆奏摺中間露出一縷猩紅流蘇,極是醒目。隨手拿出來一看,竟是一把女子用的紈扇,扇是極好的白紈素,泥金芍藥花樣,象牙鏤花扇骨柄,精巧細緻,貴氣逼人。一上手,就是一股極濃的脂粉香撲面而來,是“天宮巧”的氣味,這種胭脂以玫瑰、蘇木、蚌粉、殼麝及益母草等材料調和而成,敷在頰上面色潤澤若桃花,甜香滿頰,且製作不易,宮中能用的妃嬪並無幾人。皇后又素性不喜香,也就只有華妃會用了。

清淡一笑,舉起來有一搭沒一搭的扇,閉目輕嗅,真是香。想必華妃來見玄凌時精心妝扮,濃墨重彩,是以連紈扇上也沾染了胭脂香味。

華妃果然有心。

皇后一出水綠南薰殿華妃就得了訊息趕過來,可見宮中多有她的耳目。如今我勢弱,秦芳儀、恬貴人一流華妃還不放在眼裡,在意皇后也多半是為了重奪協理六宮的權力。

我身邊如今只得一個陵容,可惜也是無寵的。一直以來默默無聞,像影子般生活的陵容。我無聲嘆息,眉莊啊眉莊,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知道這寂寂深宮中即便有君王的寵愛獨身一人也是孤掌難鳴。可是你可知道你給我出了個多麼大的難題。旁人也就罷了,偏偏我是知道陵容的心思的,縱然她今生與哥哥是註定無緣的了,可是我怎能為了一己安危迫使她去親近玄凌呢。

頭痛無比,偏偏這個時候陵容的父親又出了差池。皇后求情玄凌也未置可否,憑我一己之力不知能否扭轉陵容父親的命途,也只能盡力而為了。

正閉目沉思,忽地覺得臉上癢癢的,手中卻空落落無物。睜眼一看,玄凌拿著扇柄上的流蘇撥我的臉,道:“何時過來的?朕竟沒有聽見。”

側首對他笑:“四郎好睡。妾不忍驚動四郎。”

看一眼桌上堆積如山的奏摺,“朝政繁忙,皇上也該注意身子。”

“案牘勞形,不知不覺也已看了一天的摺子了。”說著苦笑瞪那些奏摺,“那些老頭子無事也要寫上一篇話來羅嗦。真真煩惱。”

我溫婉輕笑:“身為言官職責如此,四郎亦不必苛責他們。”說著似笑非笑舉起紈扇障面,“何況時有美人來探四郎,何來案牘之苦呢?大約是紅袖添香,詩情畫意。”說罷假意用力一嗅,拉長調子道:“好香呢——”

他哭笑不得,“妮子越發刁滑。是朕太過縱你了。”

旋身轉開一步,道:“嬛嬛不如華妃娘娘善體君心,一味胡鬧只會惹四郎生氣。”

他一把捉住我的手臂,道:“她來只是向朕請安。”

我扇扇風,道“好熱天氣,華妃娘娘大熱的午後趕來,果然有心。”

玄凌拉我在身邊坐下,“什麼都瞞不過你。皇后前腳剛走華妃就到了,她們都為同一個人來。”

“可是為了選侍安陵容之父松陽縣丞安比槐?”

“正是。”玄凌的笑意若有似無,瞧著我道:“那麼你又是為何而來?”

我道:“讓嬛嬛來猜上一猜。皇后娘娘仁善,必定是為安選侍求情;華妃娘娘剛直不阿,想必是要四郎執法嚴明,不徇私情。”

“那麼你呢?”

我淺淺笑:“後宮不得干政,嬛嬛銘記。嬛嬛只是奇怪,皇后娘娘與華妃娘娘同為安比槐一事面見皇上,不知是真的兩位娘娘意見相左,還是這事的原委本就值得再細細推敲。”我見他仔細聽著並無責怪之意,俯身跪下繼續道:“臣妾幼時觀史,見聖主明君責罰臣民往往剛柔並濟,責其首而寬其從,不使一人含冤。使臣民敬畏之外更感激天恩浩蕩、君主仁德。皇上一向仰慕唐宗宋主風範,其實皇上亦是明君仁主。臣妾愚昧,認為外有戰事,內有刑獄,二者清則社稷明。”說到此,已不復剛才與玄凌的調笑意味,神色鄭重,再拜而止。

玄凌若有所思,半晌含笑扶我起身,難掩欣喜之色:“朕只知嬛嬛飽讀詩書,不想史書國策亦通,句句不涉朝政而句句以史明政。有卿如斯,朕如得至寶。安比槐一事朕會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