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容。
我的面容,亦是溫柔的,甚至是少有的安靜。只是誰也不知道,那安靜之下,心已如風中那高挑頎長的青草莖兒,隨了壎聲搖曳。
那時那地的壎聲,是天底下最美好的天籟之音,我如此跳脫,也不忍發現任何聲音來,破壞這種純粹的美好。
可惜,天下總有掃興的人。
我一直不明白,那個昊則王子怎麼辦到的,不管我和白衣憩息在哪一種草坡之上,他都能像獵狗一樣迅速循跡而至,然後一臉的傻笑黏在我身邊,如痴如醉,——不知在看我,還是在聽音樂!
我問他:“你聽得懂嗎?”
昊則傻笑:“好聽,好看!”
好聽?好看?我向他捏了捏拳頭,道:“聽不懂看不懂,不許跟在我們後面,聽到沒?”
昊則點頭,繼續傻笑,傻聽,傻看。
敢情欽利可汗這唯一的寶貝兒子,看似聰明,其實壓根兒是個繡花枕頭,純粹是個白痴啊!我已禁不住為欽利可汗悲哀,同時希望雅情在連生兩名小公主後,能儘快生下一個王子來,以免黑赫大小數百處部落,未來都給一個白痴統治著。
而叫我鬱悶的是,下一次,昊則依舊和狗一樣循跡而至,狗一樣跟在我們後面,不遠不近,不離不棄!
不知是在第八次,還是第九次,我終於忍不住,在大吼之後扔出了拳頭:“別跟著我,聽見沒?”
昊則給我打得抱頭鼠竄,連連應是,跳上馬跑了。
我終於吐了口氣,仰面躺到如茵草地上,叫道:“這臭小孩,總算走了!討厭死我了!”
白衣微笑道:“這是個很聰明的男孩子。”
“聰明?”我想跳起來反駁他的話,但一對上他那雙溫潤得似乎可以將我整個身體包容起來的明眸,忽然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和昊則一樣傻傻點了點頭,有氣無力道:“也許吧!”
82。豆蔻篇:第十六章 挽斷羅衣留不住(二)
白衣笑了一笑,抬起頭來,默默凝視天際流雲,用很緩慢很緩慢的速度向前推移,輕輕嘆道:“這個地方真的不錯,連時間都快要停止了一般。其實,是個修心養性的好地方。”
時間快要停止嗎?
我笑了,才不會呢。這一個月,我將白衣約出來八九次,只覺時間過得飛快,只盼每一天的黑夜,都能來得慢些,再慢些。
但我當然不會反駁他的話。他是白衣,有一雙美好得看透人心的溫潤眼睛。
這時,白衣提起壎來,又吹了一支曲兒。
那旋律,那曲調,卻是極熟悉。
這居然是,那日宇文府中刺殺宇文昭的晚蝶所唱《戲蝶》!
那蘊於曠達散漫之中的憂思綿綿,如山間霧藹,乍被風吹起,霎那蒸騰而出。
依稀,尚記得當日晚蝶所唱歌詞:
想秦宮漢闕,都做了衰草牛羊野。不恁麼漁樵沒話說。縱荒墳橫斷碑,不辨龍蛇。
投至狐蹤與兔穴,多少豪傑。鼎足雖堅半腰裡折,魏耶?晉耶?
……
利名竭,是非絕。紅塵不向門前惹,綠樹偏宜屋角遮,青山正補牆頭缺;更那堪竹籬茅舍。
蛩吟罷一覺才寧貼,雞鳴時萬事無休歇。何年是徹?看密匝匝蟻排兵,亂紛紛蜂釀蜜,急攘攘蠅爭血。裴公綠野堂,陶令白蓮社。秋來時那些:和露摘黃花,帶霜烹紫蟹,煮酒燒紅葉。想人生有限杯,渾幾個重陽節?人問我頑童記者:便北海探吾來,道東籬醉了也。
利名竭,是非絕,又談容易?
宇文氏,安氏,瀏王,起於平民的白氏,賈氏,兵如蟻排,將那亂世鮮血,看作了美味佳餚,甘之如飴,沉溺不醒。
豪傑英雄,中原酣戰正切,誰想過功名虛幻,終逃不過人世間一坯黃土!
而我的夢呢?
我的大燕之夢呢?
曾經如此繁華榮耀的大燕王朝,是否覆滅已是定局?
小小的皇甫君羽,沒有了母親蔭護,在仇敵手下掙扎,怕是求生也是步步維艱吧?
而我呢?我和母親,只能悄然躲於這極北之地,在異域他鄉,度我們這苟延殘喘的日子?說什麼黃花酒,道什麼東籬醉,逃不過的,是一次又一次的惡夢侵襲,在那漫天血光淋漓中,看到父親那張曾經慈愛的面容,向我們悽然而笑。
大燕,已亡國。
而我這亡國公主,儲存了可憐的公主封號,其實已什麼都不是。如果不是欽利和雅情竭力相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