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也能看見小萱的幻形嗎?或許小椿刺殺小萱,並不只因為要脫離盤鈴家的原因……
重雅醫生苦悶的笑著:“真苦惱啊……我以為和最像你的小椿結婚,就可以忘記你的……”
這算什麼邏輯!在我看來,簡直就是風流的重雅醫生造成了這一切——他和小椿訂婚的決定,逼得小萱必須尋找人類的身軀!
然而小萱的動作使我無法繼續思考,它緩緩的轉過身,那麼流暢的動作,表示它已經完全奪取了冰鰭的身體!拖曳著深深淺淺的裙幅,小萱走下了簷廊,它輕柔的抬起手撫摸著重雅醫生的臉龐,從濃紅的衣袖間露出的手臂是那麼潔白,一片不透明的膩白,她正是,擁有了靈魂的人偶啊……
“我喜歡重雅!”美麗的傀儡一字一字的說,“無論發生什麼,我喜歡重雅……”
從哪裡來的閃光呢,眩目如同悽豔的流星:它發自重雅醫生的指間,沒入,小萱的胸口……我看見重雅醫生那修長整潔手指,帶著殘酷的味道慢慢鬆開了,留在小萱胸口的,是一把黑地描金漆柄短刀!
我見過這短刀,它曾經插在池水邊落花裡那美麗的屍體上,然後,被盤鈴家家主收入襟袖間!
“即使這樣……你也喜歡我嗎?”重雅醫生的話語是那麼冷酷,冷酷到,彷彿在懲罰自己一般……
小萱失去支撐的身體慢慢下滑,它的手滑過重雅醫生的臉頰、頸項、雙肩,沿著手臂緩緩下降,像溺水者握緊最後的浮木,軟倒在地的小萱握緊重雅醫生的雙手,仰起頭熱切的注視著他那冰冷的眼睛:“我記得那個時候重雅對我做過什麼……可現在無所謂了!我不是想給重雅添麻煩,只是覺得不能就那樣死去,因為我還不知道重雅到底喜不喜歡我……我還沒有親口對重雅說……我喜歡你……”
小萱的聲音,消失在木塊墜地的麻木響聲裡。蜀葵花的幻影如退潮般瞬間消散後,一堆潮溼的朽木在陽光下空曠而滾燙的石板地上無處遁形。那把金漆柄的短刀在木塊與緋衣間閃著冷漠的光芒……
“這是我,第二次殺她……”重雅醫生彷彿脫力般跪下單膝,怕碰碎什麼似的,將人偶的殘骸包入緋衣裡,“還要多少次,我還要殺她多少次……”
第二次?我想起重雅醫生曾經說他今天殺過人而不願碰我——原來被他殺死的人,是傀儡小萱!
“它不會再出現了。”凜然的聲音在書我背後響起,冰鰭已經扶著門框站在了簷廊下,從他凌亂的衣襟間可以看見普通的人類身軀。我連忙過去扶住他:“冰鰭講得沒錯,它想知道重雅醫生的心情,你騙它說你喜歡它,讓支撐它的執念消散了!”
“我沒有騙小萱!”素來那麼從容的重雅醫生突然間大聲的反駁,“我不想騙的,只有小萱……”
“那你為什麼還要消滅它?”冰鰭冷冷的看著重雅醫生,語氣中充滿了鄙夷,“你真自私,自私而且膽小!本來它只是個看起來像人的木塊,是你的妄想讓它的幻形得以存在,可等它出現在你面前的時候,你卻恐懼它厭惡它,要置它於死地!”
“可是冰鰭,你不覺的奇怪嗎?”我突然間發覺問題有些不對,難以置信的搖著頭,“既然是妄想讓重雅醫生能看見小萱的幻形,那一旦妄想轉為厭惡,小萱的幻形就會消失,呈現人偶的本相,就像我們看見的那樣啊!何必要動刀子殺它呢?”
冰鰭看了我一眼,也皺起了纖細的眉頭,我們同時將視線轉向廊下——讓人暈眩的酷熱裡,重雅醫生抱緊了人偶的屍骸,熾烈的陽光把他們融成一團的身影清晰的畫在地面上:“我很害怕……害怕自己已經瘋了……也許你們會覺得很好笑吧……什麼作祟之家,什麼人偶幻形,我根本就不看不見……”
密葉間蟬聲一層一層的篩落在在重雅醫生身邊,幾乎掩埋了他的聲音:“一直都是這樣……從一開始,小萱在我的眼中,就是人偶的樣子……”
夜斑斕(上)
7
一定是在做夢……
圓月的夏夜,街道像沉在水底一樣盪漾著——喧譁的人群、成串的燈籠、各色招牌的路邊攤,奇妙的音樂聲、五彩的錦幡、熱騰騰的食物香氣、招徠生意的賣藝人、拿著風車跑來跑去的孩童……
快樂像失了控的鼓點一樣隨處播撒的夏夜集市上,沒有一個人發現在燈火的陰影下哭泣的孩子。我看見自己茫然的站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之外,還是童年時候的樣子——大約四五歲,留著及耳的童發,穿著鑲了紅色滾邊白色狹袖夏衣,疏離的表情。
奇怪……這是哪裡?我從沒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