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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部分

單智在發抖,在靜寂的大背景下,簌簌的落雪聲、上下牙床“得得”的撞擊聲、還有那似乎將骨肉抖落的怪響,種種聲息合起來,又化為一串低細的嗚咽,融入到漸漸擴散的黑暗中去。

李珣靜靜地看著,看這可憐蟲咬著大拇指,無意識地壓抑著,讓嗚咽零碎不成聲。露在外面的半張臉早是涕淚交加,扭曲的臉上卻看不清是恐懼、絕望又或悲傷。

這一幕,又是似曾相識。

李珣恍惚間覺得,最近自己就像垂垂待斃的老朽,眼前閃過的一切總和前塵往事勾連不清。自己的心腸也在似真如幻的迷濛中,不知成了什麼形狀。

人心果然是最奇妙的東西,在這一刻,李珣發覺,他心中不屑、鄙夷、無聊之類的感覺迅速地淡去了,留存下來的,則是說不清道不明的心緒,而最終,這心緒也化為一嘆。

嘆息聲像是一根尖針,猛刺在李珣頭皮上。這瞬間的疼痛讓他從紛亂的意緒流動中猛醒過來,近乎倉促地退出去,再不願待在這突然壓抑得令他喘不過氣來的空間裡。

李珣衝出屋外,在冰冷的雪霧中做了個深呼吸,這才感覺好些。他又拍拍臉頰,在清脆的響聲中,調整心情,腦子裡卻仍閃動著單智頹廢絕望的眼睛。

這眼睛絕沒有焦點,卻死死地扣著他的心臟,使其依著某個律動,發出低低的顫音。

“見鬼!”

低罵一聲後,李珣飛身起來,頭也不回地朝著止觀峰飛去。

他是在不住地上升,然而在更深的感覺中,他卻覺得,自己彷佛正從臨淵臺上墜落下去──前一刻,他俯瞰眾生,不可一世,轉眼間卻基石崩塌,以至於淪落到與那條可憐蟲比肩!

是的,即便他絕不願承認,但事實如此:現在的單智,就是六十四年前的李珣!二者之間,沒有任何本質上的差別。

這真他媽的……李珣可以說是“逃”回止觀峰的,他心中滿是煩躁,湧動的氣血無數次衝擊著心防。理智和衝動一起告訴他,現在他需要做點什麼,證明也好、發洩也罷,總之一定要辦出那可憐蟲力不能及的事情出來,多少也是個安慰。

然而,在回到小樓之後,他反而開始發呆:是要做點什麼,可做什麼呢?

在無所適從的心態支配下,李珣遊魂般從樓下走到樓上,再轉回來,如是三五圈,卻仍找不到目標。

太陽穴旁的血管已在突突跳動,如果手邊有把劍,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拔劍便斬,先毀了這小樓,再殺遍止觀峰上下,一吐胸中積鬱。

李珣漲紅了臉,重重地踏著步子,第五次走入書房。來回踱了兩圈,正要再出去,鬼使神差,他的眼神無意識地掃過書桌上擺放的石板,還有旁邊的筆架、硯臺。

腦中似乎響起了聲玉罄的清鳴,使他瀕臨崩潰的理智緩了一緩。他搶前兩步,盯著那塊石板,怔了半晌,忽發掌擊下,打得石板四分五裂。

“有了!”

叫聲中,他袍袖翻卷,將滿桌碎石清得乾乾淨淨,隨手扔出窗外,順便又掬了一層白雪進來,真息潛運,使之化水,滴入硯臺。他則拿起旁邊似是頗為名貴的墨條,在方硯中磨了兩下。

墨是好墨,只可惜研墨的手段差勁。看著濃淡不均的墨汁擴散開來,李珣心中又是好一陣煩悶,他閉眼不看,待定了定神,便又一掌拍在桌上,匡聲大響,硯臺也跳了跳,在這聲亂響中,他咬牙道:“研墨!”

奇)陰散人纖長的身形應聲自虛空中閃現,她蓮步輕移,走到書桌之前,稍稍打量室內佈置,繼而抿唇一笑,將目光移到李珣的臉上。

書)李珣別過臉去,似是看窗外的雪景,並沒有搭理她,更沒有把話說第二遍。

網)陰散人也不計較,先輕展素手,鋪開紙張,又放了鎮紙,左手這才擺動拂塵,搭在右臂臂彎處,小指向上輕勾袖管,顯出一段如白玉般的小臂。

她拈起墨條,食指抵在頂端,拇指和中指夾在兩側,用最標準的姿勢,慢慢磨動。她似乎全不知這是明心劍宗最核心地帶,舉手投足間悠然自得,也沒有半分被人支使的味道。

而且與李珣相比,她研墨的手法便高妙得很了,磨動時細潤無聲,雖只是來來回回幾個動作,卻在迂迴中顯出虛靜清妙的氣度來。

李珣無意間一眼看到,便再也拔不出來,只覺著隨著玉手烏墨的移位,他躁動的心情竟略有平復。

他不自覺地坐到桌前,持起筆來。狼毫尖鋒吸納墨汁,漸轉烏黑,看著雪白的紙張,他定了定神,提筆在白紙右端,以中楷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