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豬的怎麼能賺到那麼多錢呢,他心裡委屈地想,父親的服裝店又新增了兩家,而且,他還準備貸款建服裝廠,他一天賺到的錢或許夠那些同學的父母賺上一年。這樣想,他的心裡就充滿優越感,但這種優越感在同學們面前,卻始終沒有展現的機會。
到新學校一個星期了,沒有人願意主動走到他跟前,甚至也沒有人願意跟他說話。他聽背後的同學議論,大家替他取了一個黑蛋的綽號。
他真的很黑,小時候頂著日頭光著屁股在田野裡跑多了,一身面板曬得像彌猴桃的顏色。在農村的時候,從來沒有人跟他說過膚色黑是個缺點,現在,他感到自卑了,他也覺得其它同學白白嫩嫩的面板真挺好看,特別是那些女同學。
他在家裡偷偷搽母親的雪花膏,柔軟冰涼的雪花膏抹到臉上,舒服是舒服了,可臉色還是那麼黑。後來,他把整瓶雪花膏都抹到了臉上,厚厚的一層,鏡子裡的人臉倒是白了,可看起來卻像個面目猙獰的小鬼。
他有些絕望,他想自己或許一輩子也走不到同學們中間去了。
有一天放學後,他獨自在學校外面的租書攤上看了兩本小畫書,回家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他的家在後街歷史最悠久的老城區,那裡錯蹤複雜的小巷很快就讓他迷了路。天陰沉沉的,要下雨的樣子,他在小巷裡繞來繞去,就是找不著回家的路。後來,天黑透了,雨從天上潑了下來,他畏縮地躲在一個凸出的屋簷下,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他開始懷念以前在農村的那些日子,他可以在曠野裡跑上半天也不會迷路。而且,農村沒有這麼多的高樓和房子,也沒有這麼多的人,他在村裡因為有對會在城市裡賺大錢的父母,還是學校所有同學羨慕的物件。大家爭著和他交朋友,他走到哪兒,身邊都會跟著一幫跟他一樣黑不溜秋的小夥伴。
那些日子已經徹底從他生命中消失了。
天愈發地黑了,小巷裡一盞微弱的路燈將天空中落雨的影子映襯得更加密集。他記得那好像是深秋的一個週末,其它同學都穿上了毛衣和外套,而他只穿了件紅色的套頭毛衣。風從小巷的深處吹過來,他覺出了身上的寒意。
他蜷縮著身子蹲在屋簷下,嗚嗚地哭。
後來,一個小女孩不知什麼時候走到了他的身邊。小女孩的年紀好像比他還要小上許多,大約七八歲的樣子,但她看上去卻比他懂事多了。小女孩說,你為什麼不回家呢,為什麼一個人躲在這裡哭?你是不是迷路了?還是因為沒帶雨具?
他迷惘地抬頭盯著小女孩看,那小女孩面板很白,在黑暗的小巷裡臉色像剝了皮的荔枝,粉嫩得像用玉琢出來。小女孩扎著兩根長長的小辮,辮梢還有兩隻粉紅色的蝴蝶結。她的眼睛很大,看人時水汪汪的。
這個小女孩是誰呢,她怎麼會主動走到他身邊,還找他說話?
小女孩撐著一隻小花傘,胳膊下面還夾著一隻塑膠袋。她說,她要給在前面商店裡上班的媽媽送雨衣,如果他還不說話的話,她就要走了。
他十四歲時就喜歡上了一個女孩,雖然,他根本不知道那小女孩是誰,叫什麼名字。但在他以後的記憶裡,那小女孩漂亮極了,隨著他的漸漸長大,小女孩在她心裡也在不斷成長,但無論什麼時候,她還是他在雨巷裡看到的那副面孔,永遠那麼白皙,永遠像玉琢出來的一副面孔。
那天晚上,他跟小女孩說了自己迷路的事。他看到小女孩忽然嘻嘻笑了,臉蛋上也隨即露出兩個小酒窩。
“我就是在這裡長大的,只要你告訴我地方,我一定能帶你回家。”她說。
他有些不相信,而且,自己是一個男孩子,怎麼能讓一個小女孩帶他回家呢。但是,他還是把自己家地址告訴了她,就算她不能真的幫助他,至少,他可以跟她在一起多呆一會兒。
送給媽媽的雨衣穿在了他的身上,小女孩帶著他在小巷裡左繞右轉,很快前面就出現了熟悉的一棵大樹。他記得這棵樹,樹左邊轉一個彎就是他的家了。
站在家門前的屋簷下,他把雨衣交還到小女孩手中,心裡變得非常失落。他真希望這晚他永遠找不到回家的路,這樣,他就可以永遠跟這小女孩呆在這雨巷裡了。他想跟小女孩說聲謝謝,還想問她叫什麼名字,在哪個學校,但小女孩根本沒給他說話的機會,便嘻嘻笑著說聲再見跑開了。
她的媽媽還在前面的商店裡等著她,她怎麼還能再耽誤時間呢?
他在自家門口呆呆地站了好一會兒,這才心事重重地敲門。那天夜裡,他在夢裡被一股激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