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一夜過去,護院們紛紛歸來,依然沒有人見到苑昭禾的蹤影,全山莊的氣氛都隨之緊張起來。
寧夫人哭天搶地、以淚洗面自不必說,連一向沉穩的苑觀植也彷彿裝了火藥的彈筒,見人就要追問叱責一番,把莊園裡所有的護院保鏢,甚至粗使小廝都派出了豐寧山莊,滿山滿嶺地找尋起來。
這間位於揚州小鏡湖畔的竹木小屋極其清雅安靜,不用薰香,也會有一股淡淡的青竹香氣,易凝神養性。
苑昭禾早已恢復了昔日神采,整間小屋彷彿都跟著她的一顰一笑而變得靈動起來,雖然這裡已是揚州郊外,乳母家已近在咫尺,但是她卻並不想這麼快就離開這清幽雅境。
展凌白端著一碗親手熬製的白粥走到竹林內,他一眼就看見了身穿一襲青色衣衫的苑昭禾。
〃你吃點東西吧。這次的粥是我做的,應該不會比路維青做得差太遠。〃他將粥碗輕輕地放在石頭小桌上。
苑昭禾嫣然一笑,走到他面前,有些頑皮地說:〃謝——謝。〃
就像花朝節那晚,他們在芸雪庵裡的第一次相見,他對她說的那聲〃謝謝〃一樣。數日相隔後,這樣的情景反過來,卻還是那般的令人心房怦動,溫暖如昔。
展凌白卻不敢直視去看她的眼睛,迅速收斂眼神,轉向了別處,漫不經心地問:〃昨晚,你怎麼會在那條船上?〃
〃那你呢,你怎麼也在那裡?〃同樣的問題,昭禾加了一個〃也〃字,便把它成功地推還給展凌白了。
展凌白不禁沉默了。
真的理由,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說的,他不願意在她面前說謊,而且他活到如今,也基本沒有說過謊。殺人不過是抬手之間的事,何用編造謊言?然而,現在遇到的不是殺人、不是任務,而是一個他不願意欺騙的人的詢問。
兩個人一時無語,僵在那裡。
苑昭禾害怕這種僵持,終於忍不住先開了口:〃是因為有人迫我……迫我嫁給一個我不喜歡的人。我爹孃沒有辦法阻止這件事,所以我才……離家出走。我有個乳母在揚州城內開繡坊,我到揚州渡口,是為了乘船投奔她。〃
第一部分 第40節:弄晴微雨(3)
他似乎有些懷疑:〃誰有這麼大膽子,能脅迫你的父母?〃
苑昭禾期期艾艾地說:〃當然有……我爹爹不過是個本分商人,連朝廷官職都沒有。〃
展凌白神情微變,說道:〃有錢無勢,倒不如無錢無勢。看來那脅迫你家的人,必定是木朝那些無恥官員了。〃
苑昭禾沒想到他話語如此犀利,這件事的真相也給他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好在他沒有做更大膽的猜測,於是咬了咬唇說:〃差不多。〃
〃婚姻大事是不能勉強的。你若不是願意,誰都不能脅迫你。〃展凌白語氣冷淡地說著話,向苑昭禾輕輕掃了一眼,卻不料恰好與她看過來的眼神相遇,就在那一瞬間,他只覺得胸口泛起一絲微妙的漣漪。
苑昭禾早已率先低垂了頭,臉上不由自主地泛起一抹紅暈。
〃在大遼,根本不需要這些繁文縟節。兩人之間只要互相喜歡,就可以與對方在一起,不喜歡的時候也可以分開,什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全都沒有必要,只是你們中原人氏喜歡作繭自縛……〃展凌白難得多說了幾句話,似乎覺得自己說多了,立刻住了口。
苑昭禾見他並沒有勸說自己回家或遵從婚約,不由得暗自開心,展顏笑道:〃確實是作繭自縛。如果可以,我寧願做一隻天上飛翔的鳥兒,江南也好,塞外也好,想飛去哪裡就去哪裡。〃
展凌白看著她歡悅的神情,不動聲色地說:〃喝粥吧,快要涼了。〃
苑昭禾很聽話地彎下腰來。喝完粥後,她走到他身邊,將小碗遞給他,輕聲說:〃我現在可以告訴你我的名字了……我叫昭禾,昭澤草木的昭,禾苗的禾。我出生那一年,江南恰好風調雨順大豐收,所以爹給我起了這個名字。〃
展凌白微微點了一下頭,拿著碗轉身走出竹林。
第一部分 第41節:西風冷(1)
第十一章西風冷
夕陽殘照,曉風輕撫,穿過翠綠的竹林,帶出流動的涼爽氣息。
苑昭禾穿著一件淡綠色的翠衣長裙,梳了簡潔的髮式,只在髮間插了一隻竹簪,左鬢處粘了一朵淡白色的絹花。僅是這樣簡單的樣式,因配在苑昭禾身上,便顯得與眾不同,清冽中不失柔和,溫婉中夾雜明媚,秀美清麗,宛如一朵亭亭玉立、纖塵不染的青蓮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