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沙灘。縱有項羽之勇,呂望之才,又安能無恙?
古語云,識時務者為俊傑。本帥體上天好生之德,深憐將軍之才。你若能幡然悔悟,率部來降,吾必奏天廷,優禮相待。若執迷不悟,一較高低,到那時王石俱焚,無可彌補也。紙短情深,切望於明日複音。
石達開把信交給眾將傳閱。眾將看了,又把信放在帥案上。大帳中一片寂靜,偶爾能聽到低沉的嘆息聲。
大將黃再忠打破了沉默,粗聲租氣地問道:“殿下做何打算?”石達開反問道:“您想怎麼辦?”黃再忠冷笑道:“大丈夫生在天地之間,生而何歡,死又何懼。再忠寧願戰死,餓死,決不向清妖請降。”曾仕和也說道:“我與清妖誓不兩立。沒有什麼可講的,不是魚死,就是網破。縱然餓死,也決不投降!”大將韋普成也插言道:“人過留名,雁過留聲。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對,一定與清妖血戰到底!”眾將異口同聲地喊叫著。
石達開深受鼓舞,他向左右環顧一番,二眸子又放出喜悅的光彩。可是,這種光彩在瞬息之間就破滅了。一張張憔悴不堪的面孔,一副副虛弱萬分的軀體,使他剛剛發熱的心頭上,潑了一盆冷水。石達開五內如焚,不由低下頭去。曾仕和脫口問道:“五千歲,您究竟是怎樣打算的?”
石達開長嘆一聲,向眾將說道:“寧扶竹竿,不扶井繩,達開乃井繩也。達開之本意,欲西圖巴蜀,與諸公建不世之基業。事之不成,實乃天意。今身逢絕地,攻守兩失。縱有獅虎之心,也無能為力了。”曾仕和仗著膽子問道:“這麼說,五千歲是有意向清妖請降了?”石達開苦笑一下,回答說:“石某幼讀詩書,粗通文墨,把文天祥、史可法奉為師表,每讀其精忠報國的業績,便垂淚而感嘆也!達開死不足惜,可是,把幾千名弟兄株連到裡邊,於心何忍?”說到這裡,聲音哽咽,二目溼潤,大帳裡又是一片沉默。
石達開接著說:“方才我已經想好了。寧願石某一家受戮,也要保住諸公和幾千名弟兄的性命。即便達開粉身碎骨,死也瞑目矣!”說罷,他提起毛筆,寫了一封書信。接著,把黃再忠喚到面前,說道:“你把這封信送到清營去,一定要當面交給駱秉章。你對他說,他如能答應信中的要求,石某也一定說話算數。不然的話,就唯有死戰了。”“這……”黃再忠猶豫地說,“五千歲還應再考慮考慮。這樣做實在是……”“不要說了。我意已決,斷無更改之理。這是軍令,你趕快執行去吧!”“遵令,”黃再忠不敢多說,將信揣在懷裡,挑了八名親兵,直奔山口走去。
申時左右,他們剛來到山口,突然響起一陣鑼聲。與此同時,伏兵四起,把黃再忠包圍。一名清軍副將,高聲喝道:“站住!長毛賊到哪裡去?”黃再忠也高聲喝道:“你說話客氣一點!我乃翼王五千歲派出的信使,要見駱秉章!”副將聞聽,怔了片刻,吩咐道:“把他們捆綁起來!”清軍領命,往上就闖。
黃再忠抽出寶劍,往後退了幾步,冷笑道:“兩國相爭,不斬來使。既然你如此無理,我只好回去交令。不過,若誤了大事,你可兜著點!”這個副將一聽,喝退了捆綁手。心裡說:這個長毛子可夠厲害的。真要誤了大事,那還得了?想罷,拱手說道:“對不起,請恕兄弟魯莽。既是信使,那就請吧!”接著,清軍往左右一閃,黃再忠和八個親兵,大搖大擺從人群中透過。
駱秉章的總指揮部,設在離安順場十里之外的“洗馬姑”,坐南朝北,佔地幾十畝。連營由兩翼伸展到安順場,一路上密佈地雷和哨卡,還配備了近百股騎巡。每座要隘和山包,都架起了西洋大炮。封鎖溝一道挨著一道,人馬必須從特製的吊橋上透過,方圓幾十裡地,都被劃為禁區。不經允許,任何人不準隨便出入。黃再忠一邊看著,一邊合計:難怪翼王如此。幾千名飢餓疲憊計程車兵,怎能對付得了十幾萬飽食嚴裝的虎狼之眾?
那個副將先把他們安置在一座營房裡,然後進中軍大帳稟報。一小時後,黃再忠被解除武裝,由那個副將“陪同”來到大帳。
川督駱秉章身披黃馬褂,頭戴珊瑚頂雙眼大花翎,項掛朝珠,昂首坐在虎皮高交椅上。幾十名參贊、幕僚、師爺環列在身後。
黃再忠緊走幾步,往上拱手道:“翼王五千歲的信使黃再忠參見大人。”“跪下,跪下!”牌刀手威喝著。黃再忠不屑一顧,仍冷笑地站在那裡。
駱秉章手捋八字鬍,盯著黃再忠。看罷多時,打著十足的官腔說道:“是石達開叫你來的嗎?”“正是。”“既稱信使,信在哪裡呀?”“在這裡。”黃再忠掏出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