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時序正式步入春季,百花均在未融盡的殘雪中爭放嬌顏。
君綺羅七個月的肚子看來像要臨盆;而她的害喜症狀居然是從回到君家後才開始。那幾乎讓她下不了床,但她仍堅持要替父親分擔工作;因此君絳絹每天捧著一大堆羊皮捲來到她的小樓討論公事。
事實上,君綺羅失蹤的那幾個月裡,君家的公事全由絳絹接手:這份磨練,使她一脫清純稚氣,不再是個青澀愛玩的丫頭了。
她的二姐夫也因為這理由而對她加以大大嘲弄,直慶幸自己娶的是君家最正常的女人。堂堂一介秀才,頗有點才氣,卻食古不化,常在文人聚會中大加嘲弄取笑君絳絹,使得原本上門求親的才俊文士開始卻步;芳年十七的君絳絹便再無人問津,急得君夫人幾乎快流出淚來。
為此,君絳絹正式與鄭書亭結下樑子,又因為大姐的事,彼此的關係弄得更僵。她常用她“無德”的才學、伶俐的口舌逼得鄭書亭怒氣攻心,只差沒吐血!
君絳絹有絕對的聰明伶俐,卻學不到大姐沉靜威儀的定力,否則豈會任那書呆子恣意笑弄?像君綺羅,只要一個冷洌的眼色,就足夠那書呆子躲到牆角去深省自己幼稚無聊的行為了。所以,他對君綺羅縱有再多不齒與輕賤,到底不敢直接挑釁;只命令妻子不許常與姐妹接觸,以免沾到敗德違常的習性。
杭州的四月,處處皆可入畫,賞春人潮更帶動了杭州的熱絡。
然而開春過後,卻也是君家布行最興的時刻。
君成柳年事漸高,無法負荷太多公事,尤其他最近又忙著救濟災民,開春後的一場雪崩,活埋了山底下一整個村莊;努力搶救後,原本五百多人的村子,只剩下一百來人,且大多為君家的佃農。光這件事,就夠君成柳分身乏術了。
所以君綺羅堅持要參與公事。
產婆憂心的告訴她,她的肚子太大了,生產時可能有困難,弄不好恐怕連命也會送掉。而她的二孃也以過來人的經驗盯著她比平常人還大的肚子,真的是太大了。才七個月,離產期還有兩個半月,不知道肚子還會大成甚麼樣子。
而她的身子卻因害喜而益加虛弱,連吃的補品都全數吐了出來。
“好了,這些檔案處理完了,等會兒我去商行交代水運事宜。”君絳絹收好卷宗,說著。
“絳絹,你交代總管走趟商行就行了。你一個女孩兒家終究要嫁人,別招人非議才好!”
君絳絹淡淡笑道:“我不在乎了。‘君非凡'已遇匪身亡,咱們君家總要有人出頭的。如果嫁人的下場就跟二姐一樣,那我寧願一輩子待在家中。你看,我放掉綁腳的布條了,感覺上很舒服,也不必常常疼得掉眼淚了。”
回家三個月來,君綺羅並沒有與大妹深入的接觸。繡捆畢竟嫁人為妻子,自會與孃家疏遠;即使仍住在君家的產業中,情況依然相同。
“鄭書亭,有了小妾?”
“二姐替他找的。”君絳絹沒好氣的說著。
“甚麼?”
“所以鄭書亭才誇二姐是集我國婦德於一身的人呀!去年你去絲路後,二姐臨盆沒多久,居然說自己會因生產怠慢了服侍丈夫的職務,自動替他買來侍妾!
他偶爾出外狹妓,二姐還命人熬燉補品給他吃,怕他弄壞了身子。是呀!
如今她是贏得了賢慧之名、贏得丈夫的疼愛,可是我卻為她感到悲哀。我愈來愈不瞭解她了。她甚至還說賢德的女人要會持家、重風範,千萬不能沉湎肉慾,一但生下兒子就該剋制自己。我發誓,她一定可以把‘女誡'那本書倒背如流。
而我娘居然要我學她!“
君綺羅也不能明白大妹的心態。繡捆很愛鄭書亭,她早知道,在婚前就兩情相悅了,而婚後給人那種神仙眷屬般的印象,竟是以此堆砌而成!
這樣的愛情,好嗎?為了得到丈夫的疼愛,不惜矮化自己,扭曲觀念來迎合時下不合理的規範;在大部份女子的眼中,這應該算正常的,因為女人一直是這樣被教育著的。而她,大概就是怪異的一個吧!
幾乎,她快要懷疑起自己是不是苛求了。但是,她想到石氏夫婦,他們那種結合,既是神仙眷屬,又立於平等的地位,那才該是真正的愛情吧!
如果她也被死死的教導成三從四德,沒有識太多書,沒有扮男裝看這世界,那麼,今天她必然仍躺在耶律烈的懷中,擁有他的愛憐抱摟,感激於他的恩寵;而他也會將她當楊貴妃來供著。但是,到底她仍是君綺羅,她的愛情觀是要求對等,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