勵他形勢比人強,讓時間作結論吧,美好的日子必將來臨,並朗誦海涅和普希金的詩給他聽。小范給我寫了一封信,稱我是“親近的導師。”
由於我的案情和國際共產主義運動有關,國際共運一有風吹草動,上面便懷疑我有什麼不合時宜的想法和行動;加之我堅持學外語,接觸的又多是思想活躍的青年,更懷疑我與黨“爭奪青年”,於是,我的處境日益困難起來。1962年底總評時,梁幹事指示對我要“重點幫助”,說我是“現代主義修正者”(應為現代修正主義者,他對新名詞常說錯)。我付之一笑,感謝梁管教賜我一頂聞所未聞的新鮮頭銜!
我意識到當時正是敏感時期,*中央於6月4日發表《關於國際共產主義總路線的建議》,蘇共發表了對各級黨組織和全體黨員的公開信。對此我沒有寫過什麼,我寫的文字都可以示人,但有一本美術日記,抄錄了我歷年所作的百多首詩,還有長詩《在貝加爾湖邊》,一旦被搜走很可惜,便利用工作之便,把前者交給五車間收發劉職工,把後者送給六車間收發鍾職工。這兩人對我都很有好感,平時卻極少交往不會引起上面的懷疑。
果然,不出兩天,梁幹事奉命對我的書籍、報刊以及放在板報組的所有筆記本進行突擊檢查,把十多本外文書和《真理報》全部搜走,卻遺漏了我藏在枕頭裡的詩集《從揚子江到多瑙河》和一本南斯拉夫旅遊地圖。
從此,我成了車間裡的一個危險人物,一個熾熱的炭元,似乎放在哪裡都會燃燒,必須嚴格限制我的活動範圍。
31理性的力量
在動力廠擔任警戒任務的是解放軍某部一個連,連部後面修了一個神秘的小院。小院的大門緊鎖著,小門間或有兩三位幹部出入,一排房屋與連部平行,中間是個較大的屋子,可供訓話、開會或學習。靠東是較小的空房和辦公室。靠西為漆黑的禁閉室,一間比一間低矮、陰暗,最裡面的一間,入只能像狗一樣鑽進去,只能蜷伏於此交待問題,專門用來對付那些重新犯罪特別頑固的案犯。這裡沒有掛牌,被稱為集訓隊,是監獄中的監獄。
11月5日,天氣陰沉,隊部通知我不出工,把鋪蓋捆好,其餘東西留下。10時許,被送進這獄中獄。集訓隊的管理真夠嚴格,紀律制度之繁瑣超過看守所:不得與隊外人接觸,隊里人也不準交談,處於全封閉狀態。行李經過全面檢查,書籍和筆記本被沒收。每日生活的全過程有幹部監督,還要求互相監督,有事隨時報告。這是個令人窒息的小環境,卻說是“改造人的場所,集訓三個月,勝讀十年書,從這裡出去,如換了一個人。”
我的心緒逐步穩定下來,人貴有自知之明,自己最瞭解自己。我仍然關心四海風雲,“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對我國內政、外交、經濟、政治、文化等,我都有些不同的看法,這些看法是言之成理持之有據符合馬列的,與毛澤東從前的言論也是一致的。因此我無須隱諱自己的觀點,正好以此為契機把它們系統整理出來,以戰士的姿態勇敢地衝鋒陷陣,展示自己的道義和人格力量。
在這半個月裡,我一直寫得很專注,很亢奮,壓抑了很久的思想,控制了多年的話語和情感,如決堤之水奔湧而來,浩浩蕩蕩,波濤滾滾,一發而不可收。每天下午寫l5頁,6000字,一直寫到晚飯前。
第一天寫《認罪服法問題》,我寫道:“這些年來,人們都認為我是認罪服法的,其實我是服法而不認罪。我從未認過犯了投敵叛國罪,因為我投的不是帝國主義者,而是另一個社會主義國家。我準備去南斯拉夫,也不是搞叛國活動,而是留學深造,尋求知識、真理和友誼,罪名是強加給我的,歷史將證明我無罪。如果說,在1958年社會主義大家庭還異口同聲批評南斯拉夫,如今以蘇聯為首的兄弟黨都已和鐵托和解,在重大國際問題和社會主義建設問題上道義一致,觀點相通,因此,判決書上強加給我的罪名更不能成立了。”
第二天寫的是《斯大林與個人迷信問題》。有篇文章《關於斯大林問題》,批評蘇共全面否定斯大林,其實,赫魯曉夫的秘密報告並未全面否定斯大林,他在開頭就肯定了斯大林在領導國家建設和衛國戰爭中的偉大功績,當然,也尖銳地揭露了他提倡個人迷信導致大規模*和蘇維埃社會的停滯,幾百萬人的死難和幾千萬人的流放遷徒,他成了伊萬雷帝式的暴君。斯大林的錯誤給共產黨人的形象和國際共運帶來極大傷害,它成了法西斯的同義詞,因此遭到正直人們的唾棄。如果肯定斯大林,實質是肯定個人迷信和專制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