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生活費由夫妻倆共用。
一天夜裡,胡風便溺失禁,下床時摔倒在地,梅志連忙通知看守人員,將胡風抬往苗溪醫院,闢了一間單人病房。主持醫院工作的副院長王彬立即組織會診進行急救,並用長途電話通報雅安地區醫院內科主治醫師林大夫,徵求對症施治的意見,接著又派車把林大夫接來苗溪,最後確診為腦血栓。幾天後胡風神志清醒,病情逐漸好轉,披著大衣下床,在陽臺上慢慢踱步。王彬副院長為他作體檢,覺得體質還不錯,只是長了不少脂肪瘤。這十幾天,梅志很少闔過眼,一直守護在胡風身邊,日夜細心觀察,充滿了賢妻的深情。
磨房溝的住宅修好後,他倆即由炸藥庫搬到磨房溝的小院。小院坐北朝南,裡面有幾間小屋,門旁住著看管人員。
過了一段時間,他的一部分藏書由成都運到這裡,其中有《馬恩文選》、《列寧文集》、《斯大林全集》、《毛澤東選集》、《魯迅全集》的中文字和譯本;有古今中外的文學名著,有胡風自己的詩集、評論集。胡風很珍視這些藏書,全部用精緻的木箱儲存著。他視力還不錯,但腦子已受損害,讀書時間不多,多數時間默默思索。
山溝並不是世外桃源。他們畢竟不能與世隔離。“*”的狂潮終於從高音喇叭裡傳到山溝,隨即“三家村”被口誅筆伐,周揚也被點名批判,“橫掃一切牛鬼蛇神”和“炮打司令部”的吼聲響徹雲霄。看守人員動員胡風揭發周揚,被他斷然拒絕。他說:“在文藝思想上,我與周揚固然有分歧,但我不認為他是反革命兩面派,也寫不出什麼材料。”開初,他們還可以在溪邊徘徊漫步,到場部看露天電影,但不少影片隨即紛紛被批判,令人無所適從。除了郭沫若和沈雁冰,他所熟悉的文藝界領導人和知名作家的名字,這時幾乎全部從報紙上消失了。他所厭惡的庸俗社會學的批判方法更是變本加厲,發展為政治判決,這樣的劫難還要持續多久呢?
他們被允許坐卡車到蘆山縣城趕過一次場。號稱古城的蘆山據說是“三國”時姜維的封地,紅軍長征曾到過這裡,四方面軍在這裡建立過四川省蘇維埃,城牆綿亙數里。但眼前是一片蒼涼破敗的景象,縣革委會主任署名的佈告把三天一集的場期改為十天,城內低矮的平房衰圮殘破,僅有的百貨店和供銷社經常關門學習,行人稀疏,垃圾成堆,許多農民打著赤腳,穿著廉價買來的勞改衣褲。胡風深感民生之多艱和征途的漫長。只有蘆山小學沉宏的鐘聲不時給小城帶來一些生氣,漢姜侯祠門額上鐫刻的“萬古忠良”四個大字想來定會激起他的沉思遐想。一位人民的作家因看守人員尾隨,卻不能與人民談心,只能默默地與質樸的山民相互對視一眼。山民們也許誤認為他是上邊下來的“首長”視察災區,後面還跟著警衛員呢!
胡風夫婦從北國帶來一些花草,他們最喜歡耐幹寒的令箭荷花。這種仙人掌一類的植物生命力極頑強。一次被雛雞啄下一大塊,梅志將它插入花盆,不久竟生根發芽,長出嫩綠肥厚的葉片,開出玫瑰色的花朵,比杜鵑花更為豔麗,使他倆喜出望外。他們長久凝視這株並不名貴的花卉,聊以寄託志向與情懷。
平靜的日子只過了一年。隨著“*”的深入,茶場公安幹警的造反組織分成兩派,胡風被秘密關押在這裡的資訊洩露到了外界,社會上的紅衛兵認定茶場走資派庇護反革命分子,罪該萬死,準備衝擊。在這種情勢下,經有關方面安排,成都軍區急派警衛部隊把胡風秘密轉移到另一個遙遠的監獄。
“行行重行行,與君生別離”。梅志不是犯人,不準與胡風同行,繼續留在苗溪。她在苗溪醫院幫助洗滌衣物,後來又住進2號山莊,茶場派張成英、陳林秀兩位工作人員前往監護。
梅志處境困難,既不知丈夫的去向,幾個孩子又被下放到內蒙,骨肉離散,關山阻隔,憂心如焚。後來子女來信,說牧民對他們不錯,他們也能適應環境,她心緒才稍有緩解。在苦悶中,她有時翻閱家庭相簿,其中有她童年稚氣的形象,有她青年嫻雅纖弱的倩影,也有胡風在日本海濱的照片以及她與胡風及孩子們的合影,掩卷沉思,感慨不已。她曾把相簿給監護人員看,並敘述周總理對胡風的關懷。胡風長期在“左聯”與魯迅身邊工作,魯迅逝世時他親自守靈抬棺,參與主持葬禮。可是,在1955年的背景下誰也不敢營救他。如果不是關心我國的文藝復興,不寫幾十萬字的“意見書”,也許他不會落難吧。好心的監護入不便置詞。只有勸她想開一些。多多保重身體。
“*”*中,有許多外調人員來找梅志。有一次,幾個青年外調人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