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宣判大會。由蘆山縣法院公開宣判,幾十個犯人被提前釋放,其中包括13隊的潘成錫、王祖錫、王景文和我。裁定書上寫道:“該犯在勞改期中能認真學習毛主席著作努力改造思想,成績突出,特裁定予以提前釋放,不戴反革命分子帽子”,另一批人被減刑。這大概是近十年來被寬大處理最多的一次。其時,我距滿刑只差兩個月零六天。我曾讀過兩次大學,都未畢業,如果勞改場所也是一所特殊的大學,我讀了近二十年,專科、本科、研究生、博士後都讀了幾次,終於畢業了。
85最後的等待
就業後每月工資28元,除去伙食l0.5元,所剩無幾。當我第一次領到一個半月的工資,自我感覺像個富翁。我第一次趕場時仍穿著勞改服,到縣城唯一的一家百貨商店買了一套中山裝,到新華書店買了剛出版的《毛澤東選集》第五卷中、英文版各一冊和一個筆記本,算是新生活的一點紀念。從名義上說,我總算脫掉了犯人皮,稱得上“半截彎刀”了。
“半截彎刀”仍生活在勞改隊內,摘掉帽子仍屬二等公民,距離普通公民還有著漫長而遙遠的路程,還需要曠日持久的爭取和等待。身邊的舒工程師就業十幾年了,仍未能走出苗溪,有人一直到老死,仍生活在這個圈內。
當然,如果退一步想,沒有打發我到荒涼而寒冷的金沙區就業,已經是皇恩浩蕩了。到茶科所,我非科班出身,對茶葉生產一無所知;到苗溪子弟校一是需要人推薦,二是以賤民的身份去教育幹部子女,對校長的詰問要起立恭謹作答,處境尷尬。倒不如留在13隊熟人熟事熟地方,繼續當我的大牆內記者,也該知足了。
獲釋後的第五天,就業組的侯老頭和高老頭走進監房,把我的行李搬到風乾房旁邊一間小木屋內。
在這人生轉折的又一個十字路口,我給當年報社的好友王潮清、王爾碑等寫信。他們經常在報紙上發表詩作,似還保持著生活的激情,他們都很快復了信。潮清寫道:“你長期在底層生活,不同的際遇無疑帶給你豐富的人生體驗和精神財富,你很好地利用它,將來還可以做更多的事。”我的試探得到了一定的回應,看得出他們並沒有忘記或拋棄我。但在當時的情況下,我不可能提出回到報社,他們也無法幫助我走出大牆,路還要自己走。
全國開展關於真理標準問題的討論,給大牆裡有頭腦的人以巨大激勵。“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多少年沒有聽到過這樣激動人心的表述。全黨如果認同了這一理念,那麼,“左”的路線、方針、政策,從內政到外交勢必都要改弦更張,思想解放將成為中國的頭等大事。大氣候正處於轉變的前夜。黨的十一大召開,也給了我許多思考。儘管十一大還是由華國鋒主持,他仍堅持以階級鬥爭為綱,在經濟建設方面提出要建設十個鞍鋼、十個大慶、十個大港,後來被稱為“洋躍進”。目標倒是十分宏大,但面對一個民窮財盡,滿目瘡夷的中國,哪來那麼多銀子呢!在*所作的簡短閉幕詞中,提出全面地準確地貫徹毛澤東思想,似乎巧妙地否定了“兩個凡是”,對時代走向作了另一種理解。l3隊就業人員和犯人就此組織學習和考試。舒衍瓊、餘大周和我都得了一百分。二舍房的唐幹事委託我為犯人評券。各人獲得的分數在板報上發表。
這時,機磚廠的王幹事調來l3隊任管教。他待人比較寬和,來隊後的第一件事是按照上面的佈置,統計就業人員和犯人中受過高等教育的情況,包括所學何種專業,何時入學,何時畢業或肄業,登記甚詳,似乎是為這些人技術歸隊作準備。正在好轉的大氣候鼓舞了我的參與意識,當即寫了一篇關於《大膽挖掘各種人才》的文章參加關於真理標準問題的討論,投寄《人民日報》。聽說李莎從水電站調到茶場,在胡風住過的磨房溝小院裡養雞喂兔,我抽空去拜訪了他。他的住房裡堆滿了書籍、飼料和雜物,顯得相當雜亂,人也顯得疲憊,但雞和兔都長得很好。李莎把剛寫好的有關防治雞瘟兔病的幾篇文章交給我,希望我在文字上幫助修飾一下,然後抄好寄給專業刊物。一個就業人員在公開期刊上發表文章,也是引起社會重視的一個方法。李莎對我們這些人的前景仍不樂觀,“只有走一步看一步吧!”
一天夜裡,我和幾個職工奉命到蘆山大橋附近去捉逃犯,回隊天快亮了,小木屋房門緊閉,從裡面上了門閂。我不想把高老頭喚醒,便到炊事組小憩,炊事組長潘正錫已起身。潘與我是熟人,他提前釋放的材料也是我整理的,他悄悄和我談起當時的蘆山縣委書記沈思俊,說:“沈書記腦子靈光,跟形勢跟得緊,懂政策,是個肯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