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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頭,在勞改隊也常演戲,既當演員又當導演,在生活中既要認罪,又總是言不由衷,這便成了一塊心病。

在勞改隊裡,許多人都有類似的心病和隱秘,為了不傷害別人的自尊心,誰也不願觸及別人的傷痛。

一天,雨下得太大,無法出工,一位穿勞改衣褲的中年犯人,從大坪某隊調到13隊水田組,他渾身溼透,不驚不詫,還對大家微笑。此人名叫李培聯,黝黑的臉上嵌著一雙會說話的眼睛,40多歲了,精神似乎還年輕。他酷愛音樂,嗓子也好,能把每首抒情歌曲唱得曲折婉轉,優美動聽。他不像是唱給別人,而是唱給自己。他特別喜歡一首哈薩克民歌《可愛的一朵玫瑰花》:

可愛的一朵玫瑰花

薩地瑪麗婭

可愛的一朵玫瑰花

薩地瑪麗婭

那天我去山上打獵騎著馬

正當你在山下唱歌婉轉入雲霞

歌聲使我迷了路我從山坡滾下

哎呀喲.你的歌聲婉轉入雲霞

健壯的青年哈薩克

伊凡都達爾

健壯的青年哈薩克

伊凡都達爾

今天請你晚上過河來我家

餵飽你的馬兒帶上你的冬不拉

當那月亮升起來撥起你的琴絃

哎呀喲,我們相偎歌唱在樹下

他唱這支歌時充滿柔情,像在追憶什麼,或在品味往事。啊,誰是你的薩地瑪麗婭,你可是那位健壯的伊凡都達爾?

他唱得那麼投入、專注、動情。著實感動了我。其實,我在解放前就熟悉這支歌,但有個別字句忘卻了,向他請教,他能一字不錯地背出。

他唱歌頌毛澤東的《金瓶似的小山》、《瀏陽河》,印度歌曲《流浪者》、《兩畝地》和《暴風雨》等插曲,都唱得很有情致,這時他臉上的皺紋似乎消失了,人到中年的他顯得年輕而有活力。

我們一起到社員的黃豆地裡割牛草,一邊割草,一邊友好地交談,問他是哪裡人,在哪裡讀書和既往的生活,他坦率地說出自己的身世。

原來他是抗戰後期的中學生,在“一寸江山一滴血,十萬青年十萬軍”的號召下投筆從戎,參加了青年遠征軍。在印度受訓,當上少尉排長,參加過緬甸的戰鬥。他回憶起在雲南舉行的追悼死難烈士的大會和閱兵式,以及杜聿明、鄭洞國、廖耀湘等將軍勝利會師。他細緻地描繪了那歷史場面的悲壯,軍旗獵獵,軍號聲聲,以及用《魂斷蘭橋》曲譜編的《國殤》所引發的戰士的眼淚:

貢山芒水

騰龍遮放

萬人齊唱國殤

倭寇授首

國土復光

萬世瞻仰欲揚……

他一直以曾參加抗日戰爭而自豪。一日黎明,他在一座高高的山上值勤,俯視史迪威公路上煙塵滾滾,一輛輛滿載著軍火和作戰物資的十輪大卡車隆隆開過,前不見頭,後不見尾。為了反法西斯作戰,盟軍對我國進行了何等有力的支援!勝利了,鑼鼓齊鳴,喊聲震天,軍營裡的歡呼聲響徹雲霄。他所在的部隊由雲南開往河南駐馬店,受到淪陷區人民的歡迎。他在師管區擔任訓練新兵的任務,他一直以自豪的心情回憶那段歷史。

曾幾何時,李培聯參加青年軍的歷史變成了罪惡,投入勞改後,內心深處仍留戀著昔目的榮光。

有一次,他掏心窩子對我說:“我很敬佩你的學識和為人,我的憧憬和你的理念是不同的,而現實既不符合你的理念,也不符合我的信仰,但我們還是能互相理解,你是真正的好人。”

那是個突出政治的年代,對一個人的判斷以政治態度為唯一依據,總是把敵我觀點和善惡觀念混為一談。

一個人的一段經歷,受到的某種教育,都會在身上留下一定的烙印,在一個開放的社會里,對一個人不同的政治傾向能夠理解和寬容,決不會因此而治罪。在我們這樣一個幅員遼闊、人口眾多的大國,即使仍有少數人懷念舊制度又會產生多大危害呢?

47花落總有花開時

7、8兩月是西瓜成熟的季節,我們在去年冬天深挖的西瓜行子,如今藤蔓茂盛,結滿了又大又甜的西瓜。除了上交場部,分給幹部,賣給社員,還有大量西瓜沒有銷路,在當時只有賣給犯人,按不同質量每斤3—5分。每天中午,值星員從晾房揹回兩大背西瓜,由犯人自選,登記上帳,結果每月的兩元零花錢全買了西瓜,甚至欠帳。到年終時結算,這個夏天,平均每個犯人大約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