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的!一副爬犁一天能走一百二,我的兩條腿狠勁地蹽,也只能走八十里,大雪也跟我硬找彆扭,這三天拉下我少說有一百二。眼看就到了山外,我心想:一入大道,行人車馬爬犁印一多,就要亂套,一亂套就要丟梢,那還了得!可是我的兩隻腳磨起了泡,真夠嗆,任務哪能允許我的腳痛,一咬牙,還是得想法完成任務。我又堅持了一天,第四天傍黑,攆到一個江邊不大的小屯落,我想怎麼也得歇一歇,解解乏,我就進了村,走進村頭的一個四合大院。喲!好時運,院裡拴著一匹馬。看樣子這裡還沒土改,工作隊還沒來,大院還是個大地主住著。我這兩條腿一見了這匹馬,它再也不想走了!可是我的心,一見這匹馬也再不想歇腳了。
“可是怎麼辦呢?怎麼使馬到手呢?是不是違犯一下群眾紀律呢?我想了又想,媽的,這個情況下不能管那麼多,完成任務要緊。我轉身出了大院,望空裡打了兩槍,媽的那家大地主上了我的當,領著他的老婆孩子一大群,跑到屯西一個大菜窖子躲起來了。
我他媽的拉出了馬,心想地主的馬是剝削來的,馬是咱們窮人的,不是他的,咱們窮人又沒分馬到手,所以這匹馬應該是還沒有正式的主,我就不必向誰借。
拉出來,我腳也不痛了,肚子也不餓了,一出大門就跨上這匹沒鞍的光腚馬,追趕起來。兩天半,一直追到四合站北的蛤蟆塘,這兩個傢伙入了大路,爬犁印也亂了,根本辨不出來哪是他們的。
“這時我估計他們一定是上火車了,我就快馬加鞭直奔四合站,到了四合屯中間,從南站來了個趕爬犁的,吹鬍子瞪眼把我扯住,向我要馬,硬說我騎的馬是他的。牙口馬性說的一點也不差。媽的!
管你誰的馬,我把馬一提,奔上車站,那傢伙轉回頭攆到車站,硬要向我奪馬。這時圍上一大群人,因為哈爾濱到牡丹江的車誤了點,等車的人都圍上來,正在爭得不可開交,忽然從人堆裡鑽出來兩個民兵,朝那傢伙就是兩個耳光子,拿出小繩把他綁起來,拉到屯裡。經過一番審問,聽說這傢伙是新安鎮的逃亡地主馮老六,逃到神河廟專門給匪徒跑交通,我騎的那匹馬正是他先套的那一匹,到了那個小屯把它換下來,剛換下兩天,我就給騎上了。這傢伙不走運,他實指望在這個遠鄉異地沒人認識他,可是他沒想到,現在的民兵正到處搜捉逃亡地主回家算賬,車站上押得一串一串的,被民兵押著連一聲也不敢吭。
“我進了車站票房,所有的人都瞧我笑,連姑娘媳婦也在內。可把我笑愣了。我想:為啥都上了我的眼?我這個模樣也不怎樣啊?”
大家一起笑起來。
“後來我急忙跑到站長室,一進門看見一個人瞧我瞪著兩個眼,滿臉是灰,全臉只有一口牙和兩個白眼珠是白的,翻穿著棉軍裝,白裡朝外,翻戴著軍帽還綁上一塊白毛巾,腰裡別一支二十響。我一看這人的模樣我就笑了,嘴裡還嘲笑地說了句:”這個窩囊兵!看他那個軍容。‘可是我笑他也笑,我嘟嚕一句他也張嘴,好像和我說話,可是我怎麼也認不出他是誰。我就朝他走去,他也朝我走來,他還用疑問的眼光來打量我。走到近前,我向他一伸右手,想指責他的軍容不整,可是手剛抬起一半,媽的,觸上了一面安在牆上的大鏡子,我這才發現那個人原來就是我自己,怪不得所有的人都看我笑我。原來我已經六天沒洗臉,為了雪地掩護翻穿著衣服,一直我就沒發覺。“
大家捧著肚子,一陣大笑。
“我這才整頓了一番,勉強像個兵樣,在票房裡急急地溜了一圈,找我釘的那個梢。嘿!那個女人完全變了樣,全身是城市的闊太太打扮,抱著個小孩子,一動不動地坐在牆角。
要不是抱孩子的那床小被,和她臉上那個大大的滴淚痣,我幾乎就認不出她來了。
“傍晚上了火車,我就坐在她坐的那節車上,火車走了一宿,她一直把孩子抱在懷裡。那孩子也不哭,也不吃奶,像個死的一樣。
“到了海林,正好政治處李幹事到牡丹江開保衛會議。我向他說明我現在在幹什麼,要求他去牡丹江立即要求保衛科協助。
“到了牡丹江,那女人便乘著馬車到了共和大戲院對過的一個大飯館兼旅館。一進門,一個大胖子賬房先生笑嘻嘻地向她打招呼,‘三小姐回來啦?好胖孩子,發財!’他的喊聲未落,裡面走出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妖精,頭髮都白了卻還抹著口紅。一見那位三小姐,親親熱熱地迎上去,‘哎呀!我的三閨女,可回來了!’接過去孩子,轉到裡屋。
“李幹事幫助,由市公安局和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