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那時,她曾經為自己長了一雙粗糙的手都要羞愧死了。王巖抱起了她,她那麼的胖大,她不明白王巖為什麼輕輕就把她託了起來。她又聞到了他遺留在她被窩裡的氣味,那種城裡人的特殊的氣味。他們走向油菜花地,走向被花朵映黃的遠天裡去了。她脫口而出,我愛你!我都愛你愛了很久了!她被自己的表白嚇了一跳,她不知道,她原來是懂得愛情的啊!她原來也可以這樣說的:我愛你!
王祈隆把許彩霞伸過來的胳臂粗暴地推開了。是王祈隆從夢中醒來了,他筋疲力盡,背過身去沉沉地睡了。在這個女人身上發洩夠了,聞著她渾濁的身體氣息,他終於安睡了。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他都沒有睡過這麼香甜的覺了。
王祈隆是被熬玉米糝的香甜氣息弄醒的,他從床上爬起來,身上的骨頭隱隱地疼,但是他覺得輕鬆多了。兒子已經起來了,在陽臺上踢哩蹋拉地扭屁股。王祈隆穿上許彩霞為他放在床頭的寬大的褲頭背心。他去洗臉,許彩霞站在門廳裡滿足地看著他,許彩霞喜歡他這個樣子,她會忘記了他是個市長,心裡有了一種踏實感。
洗漱完,燒餅,老鹹菜,熬得粘稠的玉米糝子粥已經放在餐桌上。王祈隆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的胃卻忍不住快活得顫抖起來。他想起安妮給他弄的冰冷的早餐來,就那麼拿著刀,計算著距離,把握著姿勢,一刀一刀地切下來。他確實不喜歡,那些東西像城市一樣冰冷,是完全屬於城市的。而這些冒著香氣,熬得黏糊糊的分不出來眉眼的東西,才是真正的生活。
王小龍不吃那些東西,王小龍吃的是蛋糕和牛奶。他一邊吃東西,一邊跟著隨身聽搖頭,他打睜開眼睛就把耳機插到耳朵裡去了。也許,他在夜裡睡著的時候根本就沒有把那東西從頭上取下來。
王小龍和他的市長爸爸不是很親,可他也不怵。王小龍不太在意別人對他的態度,他的兩隻亮汪汪的眼睛裡永遠都有著一股子故意弄出來的懶散勁兒。這似乎是城市孩子的一種固有的標識。王祈隆是不曾有過的,所以,王小龍的這種姿態讓王祈隆有了一些隱約的驕傲感。兒子可不是裝腔作勢,他是標準的城市生城市長的孩子。而且不是生長在普通的市民家庭,他是市長的兒子。他給他提供的是一流的生活條件,讓他接受到的是一流的教育。看著兒子一天天長大,王祈隆有了這種強烈的自豪感。他不為自己是市長,他為王小龍是市長的兒子而暗自自豪。
兒子吃完了早點,見爸爸仍然不走,就說自己要出去溜冰。王祈隆說,我和你一起去怎麼樣?
王小龍看了他一眼,帶點誇張地說,你也要去冰場?太老了吧!
兒子的口氣是拒絕的,但是王祈隆看到他的眼睛亮了一下。兒子長這麼大,他還是第一次主動要求陪他出去。
王祈隆換了運動裝,父子兩個步行朝河堤的方向走去。那裡新建了一個旱冰場。
冰鞋裝在漂亮的鵝黃色袋子裡被王小龍背在身上,很醒目,也很時尚。強烈的陽光把他的頭髮映照得金黃,幾乎是不覺間,小傢伙已經和他一樣高的個兒了。王祈隆不知道該和他說些什麼,他們之間的交流是太少了。他最近一直有一個願望,想與他談談他和他母親的事。兒子長大了,也許有些問題要給他說清楚,相信他能體諒他的父親的。可是話到嘴邊,他突然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才是了。王祈隆悔恨當初命運把這樣一個女人推過來壓在他身上。可這個女人,畢竟是兒子的媽媽。
或許是他們來得太早了點,冰場裡還沒有幾個人。一個穿白裙子的漂亮女孩在遠處立著等人,看他們過來,笑著向兒子揮手。兒子撇下他,換了鞋子劃了過去。他滑行的姿勢很熟練,很優美,甚至有點兒賣弄,畢竟有個漂亮的女孩等在前面。他們說話很隨便,甚至有點兒忘乎所以,完全忘記了還有個父親,還有個市長在後面。王祈隆怔怔地看著,心裡說不清楚是什麼滋味。他試圖想弄清楚一點什麼。可是他很快就放棄了。王祈隆想起自己的童年,他覺得他對兒子是寬忍的。為什麼他不能脫掉鞋子,像那些普通的孩子一樣,踏在水裡弄得滿身泥濘?為什麼他不能大聲喊叫,或者在家裡唱歌?為什麼他必須坐有坐姿,站有站相?
兒子這次是朝他划過來,兒子說,爸,挺累的,你還是先回去吧。
那個女孩是誰?你的同學嗎?
爸,我可以不說嗎?
為什麼?
我已經成人了。我要有自己的生活。
你自己的生活?他看看那個女孩,又看看兒子。他感覺到兒子是要故意弄出來一點對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