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驚,她不知道王祈隆竟然有這麼秀氣的一雙腳。
安妮突然間淚流滿面,她很憂傷地哭泣著。她的傷心是因為王祈隆,但又不完全因為王祈隆,那是一種透心徹骨而又無可名狀的哭。她知道,她是沒有力氣把王祈隆從這間屋子裡弄出去了。可是,如果讓她在這間屋子裡,哪怕再多待上半分鐘,她都會隨時窒息過去。同第一次來這裡一樣,安妮出了王祈隆家的門,就忍不住嘔吐起來。
安妮走了。
安妮走的時候已經明確地醒悟到,王祈隆是不可能走出這個地域的了。這裡有他的親人,有他樂此不疲甘而為之的事業,安妮個人的力量是遠遠沒有這般巨大的。如果王祈隆開口請求她留下來,她能夠長此以往地在這個小地方生活下去嗎?王祈隆的理智也許是對的,安妮還真的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王祈隆沒有請求安妮留下來,他親自駕車把安妮送到了機場。走上高速公路的時候,安妮說了一句話。安妮說,媽媽要從美國回來了。王祈隆從後視鏡裡望著她。她卻一直扭頭看著窗外,滿腹心事的樣子。雖然只有五十分鐘的路程,還是讓他急出了一身汗。
過安檢的時候,安妮過來擁抱了王祈隆。然後就頭也不回地走進了安檢門。王祈隆希望他能再回過頭來看他一眼,他想再對她揮一揮手,可是她始終沒有再回頭。
安妮走了!
安妮走後,王祈隆有很長一段時間適應不過來。好象是安妮的走,把所有的人都帶走了——許彩霞走了,兒子也走了。這個城市是個只剩下王祈隆一個人的城市。生活又回到了原來的軌道上,但生活永遠也回不到原來的軌道上了。王祈隆依然意氣風發地出現在電視螢幕上,仍然認真地履行著他的市長職責。陽城又新引進了幾個較大的外資專案,還準備舉辦全省城市運動會。王祈隆把自己陷在事務裡,這樣讓他很充實。他重新對官場充滿了激情。
元旦節前夕,市裡開了一次常委會。在主題工作研究完之後,書記齊元新把市長和其他副書記留下來,公然在會上提出,要抓財貿的常務副市長給他準備五十萬元,用於過節期間的往來開支。他說完,大家都禁不住吸了一口涼氣,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那齊元新並不去看大家的表情,就對王祈隆說,你抓緊時間安排吧,節日馬上說到就到了。然後就散了會。
這人看來是真的不懂行政單位財政開支的套路,他完全是把他在企業的做法給搬過來了。
下午,王祈隆還沒有想好該怎樣應付這件事情,高藍青卻找到他辦公室來了。高藍青進來後反身關緊了門,坐下就直接切入到了正題。他說,祈隆,現在該是你站出來說話的時候了。你一味地退讓,最後害了我們,也害了他。幾個副書記早就憋不住了,他姓齊的很多做法實在太過分了。過去在處理一些個人問題時,我們是競爭對手,我甚至在許多事情上有對不起你的行為。但是,現在已經不一樣了,我真是從內心裡佩服了你的人品,而且,對我個人的問題,我已經無所謂了。祈隆,我比你大幾歲,如果我還有稱得起你老大哥的資格,請你相信我一回。你我都算是陽城的開國元勳吧,不能眼看著把這份家當交給齊元新,我們不能看著陽城敗在這小子的手上啊!
高藍青是動了感情的,嗓子都激動得哽咽起來。王祈隆給他倒了杯水,拉他一起在沙發上坐下來,然後,又給他點上一根菸。高藍青說,我們不讓你出面。你只
要點頭同意就行了。我們幾個副書記,一起到省委去。我就不相信,別的不說,就這五十萬元,就能做做文章!這陽城的書記,憑天地良心,也該是你王祈隆的!
老兄,王祈隆說,今天能有你這幾句話,我當不當書記都已經滿足了。老兄,我們都是做了多年的領導幹部,幹什麼事情都要學會設身處地啊。老齊剛來不久,對地方的情況不瞭解,難免會有一些失誤。誰到一個地方不想把工作做好?他在經費的問題上處理得有些不對頭,可本意也是為市裡的發展考慮的。省委既然把齊元新派來,肯定是經過一翻斟酌的,事情沒有我們想像的這樣簡單。再說了,工作做得怎麼樣,成績該記在誰的功勞薄上,我們要相信組織。如果我們靠著不光彩的手段制裁了別人,自己上去心裡也是不塌實的。老兄,你是為我好,也是為我們陽城好,你的情意我是領了的。但,我們不能同意你這麼做。
高藍青說,我們怎麼是不光彩的手段?我們就是要正大光明地去省委反映問題。
王祈隆說,不!這樣我不會同意的。我也希望你聽我一次,最終你會想明白的。
高藍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