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陌生感。兩個人雖然都是高高大大的,面板卻都是細膩白淨的。王祈隆也隨了安妮稱呼他爺爺,說,爺爺是南方人,能在北方養這麼好,可是不容易啊!
我自幼是在上海讀書,工作後就一直在北京了。這一來幾十年,可不就成了北方人了。
王祈隆聽了,心裡更是湧起一種毫無緣由的親切。
爺爺看王祈隆的眼睛是明亮明亮的,他說,年輕好啊,我在你身上好似看到了我年輕時的舊模樣。爺爺又說,你倒不像是個北方孩子呢!
王祈隆笑了說,是土生土長的北方人,不過在南方上過幾年大學。
安妮給他們弄水,安妮說,他倒不像個市長是真的。
王祈隆笑了,王祈隆說,我自己也感覺不像,怎麼裝都裝不像。你倒說說,市長應該是個什麼樣子?
一臉憂國憂民的假正經,變色龍的面孔,統一定製的蠢頭蠢腦。
王祈隆撓撓頭說,看來我真是不達標了。
爺爺說,這個丫頭,沒規沒矩的!從小可是這樣被我慣壞了。
王祈隆試探著說,爺爺在上海讀書,像你這般年紀,應該經歷過凇滬會戰吧!
怎麼會沒有經歷?我是南京人,南京大屠殺我失去了所有的親人,所以才到北京來。老人放下茶杯,若有所思地說。
王祈隆的心裡又是一陣翻江倒海地湧動。
老人突然站起來。王祈隆看出他的激動來。他站在落地窗前,靜默了一會,低低地吟道:前三國,後六朝,草生宮闕何蕭蕭!英雄來時務割據,幾度血戰流寒潮啊!南京是六朝古都,我們過去總是說六朝煙水,這一個煙,一個水,把南京的華貴和憂傷都說盡了啊!
然後,他又回過頭來說道,洛陽可是九朝古都,洛陽牡丹不知道幾時又能開?王祈隆沒有接話,只是拿眼睛看著他走來走去。
他又接著感嘆道,英雄一去豪華盡啊!
王祈隆這才止住微笑,介面道,是啊,潮打空城寂寞回。
安妮衝王祈隆使了個眼色並攔住他們說,你們煩不煩啊?本來這天兒就陰得讓人難受,你們卻在這故紙堆裡悲天憫人,讓人多掃興啊!來,罰市長用河南話講個笑話,省得爺爺一說起他那些發黴的祖宗就沒完沒了。
爺爺嘆了口氣說,只要一說起南京,我好象就站在秦淮河邊吹風。
王祈隆立刻就理會了安妮的意思,老人若再提起什麼舊事保不準會傷心起來。他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真的就用河南話說了一個段子。王祈隆說,八十年代初,我們陽城有個公社幹部,兒子在老山前線,公社請他給農民做報告。他說,同志們啊,你們可得鼓足幹勁把生產搞上去。你們啊,得向戰鬥在老山前線的戰士們學習。那些老山的戰士們啊,戰鬥積極性真是他孃的高漲。上級要求八點鐘開戰,戰士們等不及,六點鐘就開始打呀!上級讓十二點停戰,下午一點半還停不下來。炮筒子打劈了,就用腰帶捆一捆,繼續打!
王祈隆把祖孫二人逗得哈哈大笑。尤其是老人,樂得簡直就像是個老小孩。
安妮說,怪了,你們倆倒像極了一對活寶。我和這老頑固到一起,卻總是開戰,她用河南話學著說,沒有炮筒子,勝似炮筒子。
坐了一會就到了吃飯的時間,王祈隆看了看錶,堅決要走。老人還在興頭上,堅決不讓走。他幾乎是帶點央求地說,人不留人天留人,你看,這外面下著雨,讓你走了顯得我們首都人民這麼不好客。說罷又看著安妮說,朋友來了有好酒吧,掌櫃的?
王祈隆也拿眼睛看安妮,安妮只好說,難得爺爺這麼高興,王市長你就將就一些吧,我爺爺留人吃飯可是千載難逢呢。說著就吩咐保姆在家裡弄了幾個小菜,並且真的從櫃子裡拿了一瓶軒尼詩干邑出來。
安妮看爺爺樂得那樣,簡直就是個老小孩兒,格外開恩,破例讓他多喝了兩杯。爺爺是有些醉意了,爺爺說,王祈隆,我是該有一個像你這般大的孫子的。
王祈隆連忙開口叫了一聲爺爺,並說,合著我就該有你這麼個爺爺,我從出生就沒見過我爺爺,照片都沒見過。
吃過飯,照例是喝茶。這次喝的是老人的龍井,確實是上品,湯色綠中泛黃,入口意味綿長,唇齒留香。
喝過茶,王祈隆內心流連著,也不敢久留,告辭出來。是安妮送的他。出了門安妮嗔著說,看不出,你倒真的很像是我的哥哥。
王祈隆看著她,說不出話來。她卻忽閃著那雙狡頑的大圓眼睛說,可惜我媽媽就生了我一個。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