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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部分

看來都斑駁不清的標語,在清談月光下,竟然被他辨認了出來,那是白底藍字寫在廟殿後牆上的一條標語,“翻身不忘共產黨,幸福不忘毛主席”。公孫龜年恍然記得,下河陰來之前,他查閱過的那本新編《河陰縣誌》,河陰好像是四十年代中葉就進行了土地改革運動的,那就是說,這條標語寫下已經有四十多個年頭了。

白天,他們聽吳家堡的鄉親們說起過藍如海。此刻,公孫龜年想,假如藍如海同志如果能回家鄉看看,面對家鄉如此貧窮面貌,不知會作何想?

公孫龜年哪裡知道,就在幾個月前,藍如海同志就回過一趟河陰。只是沒有回到故鄉吳家堡來。那是一次令藍如海同志痛心疾首的故鄉行。

第十五天頭上,公孫龜年他們又回到河陰縣城。

他們是徑直去到縣委大樓,直接找到縣委書記兼縣長馮其山,向馮其山就這次實地調查進行通報的。見公孫龜年他們進的門來,馮其山的臉就陰沉了,但還算不為失禮,讓座並讓人斟茶。可等公孫龜年說明來意,簡要把調查結果講完,馮其山就完全變臉了,含怒地低吼起來。

“馱夫同志,我講三點。”

馮其山坐在他那間乾淨寬敞,但卻要比縣委辦公室主任徐春富辦公室的豪華,顯得簡陋了許多的辦公室,那張幾乎是能用寒酸二字來形容的寫字檯後面的皮轉椅上,拍著寫字檯桌面說:

“第一,我對你們以這種特務手段、欺瞞手段搞調查的方式,深表深惡痛絕。這不是光明正大的作派,不是共產黨人的作派。第二,我要說,你們的調查結論是極不負責任的,是以偏蓋全的,是歪曲事實的,是對河陰縣十二萬人民在黨的領導下,教育事業發展取得的巨大成就的否定與誣衊。在此,我正式提請你們注意,你們自己的立場問題。第三,”

說到“第三”,不知是前面說話時,語速太快,咬牙切齒用得氣力太大,還是下面要說的話還須斟酌,馮其山停頓了片刻,語速也放得緩了一點兒,聲音也放得低了一點兒,但依然是聲色俱歷的:

“……第三,我想,請你們帶我的話,原原本本帶我的話,轉告你們總編輯,也許我還應該叫伯伯的唐老頭:一、請不要把上一輩人的個人恩怨遷怒到下一輩人來;二、請他記住,我們搞改革開放了,搞以經濟建設為中心了,但是,黨絕對沒有說過,我們的社會就不存在階級鬥爭了,就不搞階級鬥爭了,就能聽之任之,讓有些心懷叵測的人來向黨反攻倒算了!”

這時,關凱插問:“請問馮書記,此話怎講?”

從進到這個辦公室,坐到沙發上,聽馮其山說話,關凱就以一種懶散樣子不以為然的樣子,雙手插在褲子的兩個口袋裡,斜靠在沙發上。

馮其山見關凱問,做一個不耐煩手勢,加重語氣地對關凱說,“你們就照我的話告訴他,原原本本告訴他,我相信他自己會明白的。”接著馮其山又說,“另外,我還想向各位開誠佈公、明白無誤地亮明我的一個個人看法,或者叫觀點。每年國家都要向河陰縣撥岀鉅額救濟款,過去都是用於農民購買救濟糧。結果是啥?年年救濟年年窮,並且是越來越窮,日子沒有富起來,人倒越救濟越懶了,光想得是等、靠、要。作為縣委書記和縣長,當這個家的難處,你們知道嗎?我來這裡工作後,做出了一個開始時令我自己都非常心痛的決定,與其要國家救濟吃飽了受窮養懶,倒不如把這些救濟款多搞些基礎建設,讓大家先餓點肚子,餓出一個勤字來……”

此觀點倒是真新鮮!沒等馮其山說完,葉秀子就吃驚地想張口插話,關凱卻冷笑著趕緊用胳膊肘碰了一下她,搖頭示意她別吱聲。

沒想公孫龜年倒接住馮其山的話,不客氣地問:“那麼,基礎建設指的是什麼?就是蓋縣機關大院嗎?就是買高階轎車嗎?就是犧牲教育建設嗎?就是不給教師發工資嗎?就是讓學齡兒童大批失學,和把孩子們受教育的權利,甚至生命就當兒戲嗎?”

馮其山勃然大怒,緊握拳頭一擂寫字檯,站起來。

“馱夫先生,你在審問我嗎?基礎建設搞了些啥,我有必要向你彙報嗎?告訴你馱組長同志,也請你告訴你們的那位唐老頭,馮其山沒有把公家的哪怕一分一厘錢裝進個人腰包。蓋機關大樓怎麼啦,一個縣委書記、縣長連他自己帶領的公務員隊伍都像一群叫化子,他的工作怎麼做?這些人民公僕們還能全心全意去為人民服務嗎?想搞倒馮其山?先生們,女士們,不管你們受誰的指令,是誰的主意,我看,不那麼容易吧!”

這時,葉秀子終於也忍不住對怒火沖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