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此刻的白東明,似乎已經陶醉進他的那個可資利用的“社會關係資源”的開發計劃之中,仍然只管在自顧自地說著。
“我和老肖商量,咱們能否先搞一個單項計劃,先向省裡要點錢。陶重農雖然和老宣頭女兒離婚了,但老宣頭畢竟還是他前岳丈嘛,何況他和她還生有一位女兒,現在是一所什麼廣播電視學院大學生了,藕斷而絲連嘛。他又分管著農業和農村扶貧這塊工作,我估計他會給龜峁莊一個面子的。我們倆商議,咱們先立一個人畜吃水專案,先給省扶貧辦打個報告。這個報告要寫得動人一點,所以我們就想到,請你老兄這個大作家執筆……”
白東明說到這裡,回過頭來,卻發現公孫龜年不見了,低頭一看,公孫龜年正在地上爬著,如一隻巨龜,頭高高向上昂起,嘴吻呶著向上高高翹起成喇叭狀,脖頸伸得老長,而眼睛外突且透出幽綠幽綠的光。
“龜年兄,龜年兄,你怎麼啦?你這是怎麼啦!”
白東明驚懼得失聲大叫,慌忙俯下身去要扶公孫龜年,但一想又覺不妥,應該先叫人才對,急忙跑到院裡去叫隔壁的老宣頭。
可是等白東明和老宣頭、老宣頭小女兒宣素青、孫子小順子和那位漂亮少女,即老宣頭外孫女、常務副省長陶重農與老宣頭大女兒宣素蘭的女兒陶瑩,進了窯洞,卻發現公孫龜年正沒事人似的站在炕沿邊,正拿著煙盒向外抽取著一支菸。反倒對他們的到來有點感到奇怪。
老宣頭不解地朝白東明看看,似在說,這不是好好的嗎?
老宣頭小女兒宣素青沒說話,見公孫龜年好好的,一改這幾天來公孫龜年常見的那種笑魘,猶如終於見到寇仇似的,惡狠狠地朝公孫龜年看了一眼,拉上兒子宣百順,就率先走岀窯洞。
倒是老宣頭那位美麗的外孫女陶瑩,藉著馬燈燈光,從上到下把公孫龜年仔細端詳了一陣子,並脫口對公孫龜年問:“您就是作家馱夫先生?”
公年龜年答道:“過去是,現在是工作隊員公孫龜年。”
姑娘顯岀驚訝神情,顯然不明白公孫龜年話的意思。
陶瑩說:“您就是寫《天眼》和《國家公務員》的那個馱夫先生呀!”
公孫龜年笑了起來,“怎麼,您覺得不像?”
陶瑩抿嘴笑笑,沒再說話,只是又專注地看了看公孫龜年,彷彿要把公孫龜年的模樣銘刻心中似的,然後就同外祖父一起走岀窯洞。
白東明和公孫龜年送老宣頭爺倆岀了門,白東明這才轉身,對站在自己身後沒事人一樣的公孫龜年又細看起來。一時竟不知道說什麼好,只是把雙手撫在胸前,好像還在喘著粗氣。
倒是公孫龜年對白東明,剛才突然把房東老宣頭爺兒幾個請來,表現出一種莫名其妙神情,更說了一句令白東明驚恐莫名的話:
“東明,他們剛才來幹啥?是不是也碰到那個長脖子怪人了?”
“什麼長脖子怪人?”
於是,公孫龜年向白東明講述了剛才下工時,路上失足的事。
白東明倒沒有被公孫龜年遭遇怪人吃多大驚,反而是對公孫龜年今晚所犯怪病吃驚之餘,平添了一種擔心。今天晚上,白東明本來是想和公孫龜年說罷給省裡打報告事,就回隊部,也即龍王廟繼續起草那份《扶貧規劃方案》的,幾天前他就開始悄悄地起草這個《方案》了。可沒想到,卻遇到公孫龜本人這樣可怕的情況。
白東明臨時決定,今晚不回龍王廟了,就住在公孫龜年這裡。
白東明決定和公孫龜年好好談一次心。
………………
而公孫龜年呢,打從進駐龜峁莊第九天的這個晚上,白東明告訴他房東老宣頭一家的這條訊息時起,在他以後的日子裡,至少有半年時間,晚上睡覺,經常會做起同一個夢——雨過天晴後的家鄉小山寨,坡道上細流淙淙,被雨水山洪灌岀洞的蟻群,一隻只螞蟻總想爬過它們面前的指頭寬的小河道去,而它們又總也過不去。夢中的他,總拿著一根小草莖或小樹技,在為它們搭橋,他一邊為小傢伙們搭橋,一邊還唱著兒時娘教給他的歌謠:
三粗兩細一抹黑,
摔到溝裡跌不壞……
而每當做過夢之後,醒來,公孫龜年又總是想到包括自己本名在內的幾個專用名詞:公孫龜年——龜城——龜峁莊——龜峁山……
公孫龜年總想:這是否也是一種宿命呢?
其實,就在這個與年輕的工作隊長同睡一個土炕的晚上,公孫龜年不僅第一次做了他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