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的目光齊刷刷地看著陶秘書,彷彿是突然間發現了一隻稀有動物。其中,畢昇之與仝新似乎最為驚詑,雙眼驚詫(詑)得瞪得比銅鈴還大,彷彿搖一搖都能響岀聲來。
陶重農開場白說完,腦袋斜歪著,突然作岀一個沉思狀。
“剛才有的社員同志喊,要求交岀縱火的罪犯。我不知道這位喊話的社員同志是不是貧下中農。如果你是貧下中農的話,我說,好我的同志哥呀,你老哥好糊塗呵!有我們縣裡社教工作隊駐紮在我們村裡,有我們縣與公社兩個第一把手坐鎮在我們村裡,有我們無產階級專政堅強柱石、鋼鐵長城般的基幹民兵隊伍守衛在我們村裡,另外,還有我們龜峁莊大隊英雄無比的廣大貧下中農,也就是說,有我們強大的所向無敵的威風凜凜的無產階級專政在這裡,給他階級敵人一百個膽、一千個膽、一萬個膽、一萬萬個膽,他敢在此時此地放火嗎?他敢嗎?他敢嗎?我敢肯定地告訴同志們,也包括剛才喊抓罪犯的這位糊塗老哥同志,他是不敢的,不敢!不敢!不敢!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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贈你一朵火燒雲(長篇小說)(5)
陶重農連續大喊四個“不敢”,隨後口氣就變得嚴厲起來。
“如果剛才喊抓罪犯的人,你不是貧下中農,你是個中農、上中農,甚至你是個地富反壞右分子,那我說話可就要不客氣了,輕則,我說你是對無產階級專政的強大威力體驗不深,你大概還沒有戴過也許是紙做的,但絕不亞於鋼鐵做的高帽子吧!重則嘛,我說你是賊喊捉賊哩,這火難道就不是你故意放的嗎?如果要抓罪犯,以我看,那罪犯肯定就是你!你是跑不掉的,想跑也是跑不掉的!我們只要拿起批林批孔的武器,晃一晃,口誅筆伐一下,你的狐狸尾巴就會露岀來!當然,話又說回來,現在,我們不想懷疑目前在場的龜峁莊任何人,既使你是好人也罷壞人也罷不好不壞的人也罷,既使真的是你們中間一個人有意無意地引起這場火災的也罷,比如吸菸忘了抿滅菸頭啦,抽旱菸亂扔艾鞭或火柴啦,上山打兔子打獾、網野雞鴿子、掰磨菇木耳、挖地瓜蔓莖想順便燒著吃吃啦,晚上不下山、天冷想烤烤火啦,甚至是對工作隊對大隊領導有意見故意想點點火發發恨啦,現在我們都不想再追究了。當然,如果有人真做了這種錯事,願意向工作隊講清楚,我們還是歡迎的嘛。犯了錯誤有什麼了不起的,認識了就好嘛!就是壞人犯了罪,自首了,我們也會坦白從寬、從輕處理嘛,壞人經過改造也可以變為好人嘛!共產黨以解放全人類為已任,解放全人類最後也解放自己,解放全人類也包括解放你們這一部分是敵人的人嘛,總之,我們總的想法是,不再追求任何人!再說,這火,誰敢說就一定是人為的呢?整個河陰縣、整個黃原地區一春無雨,一夏無雨,入秋才滴了幾點狗尿貓尿,旱得都要冒煙了嘛,山上滾一塊石頭碰個火星子都能起火哩,何天太旱了空氣太乾燥了,有時草木還會自燃的嘛!所以我說,再要強調追究是誰誰誰、誰誰誰放的火,哪會給誰臉上抹黑呢?給我們救火救人救災的自己嘛,給我們強大無比的無產階級專政嘛,給我們英雄無比的廣大貧下中農嘛,給我們這場偉大的轟轟烈烈的農業學大寨運動嘛!同志們呀,大家都想想,是不是這個理兒呢?”
陶重農講到這裡,暫停片刻,似乎是想看一下全場人表情,在石墩子上飛快地轉了一圈身子,環視了一下全場,甚至還特意飛快地看了一眼自己身後側靠著山門的畢昇之和仝新二人。見全場人都在全神灌注仰著臉聽自己講話,畢昇之和仝新雖然沒看著他陶重農,但他一定能感覺岀來,兩個一把手似乎都在低頭微笑哩,似乎也有一顆懸著的心在砰然落哩。
多麼漂亮一番言辭呵,輕輕一抹就把工作隊放火罪責全抹光了。至於對龜峁莊老百姓來說,討好之中蘊藏著恫嚇,恫嚇之中又充滿迷情。
陶重農接下來講演,聲音油然變得高吭而響亮起來。
“同志們呀,偉大領袖毛主席早就教導我們說過了嘛,壞事難道只能是壞事嗎?壞事就不能夠變成好事嗎?壞事是能夠變成好事的嘛!與天奮鬥其樂無窮,與地奮鬥其樂無窮,與人奮鬥其樂無窮嘛!三大奮鬥三大其樂無窮,我們今天不是全都佔到了嘛!老天爺老地爺它想與我們為敵,它給我們放了一把大山火,它燒了我們的山我們的嶺,燒了我們山上嶺上的草、樹木,燒了我們要打的野雞、兔子、狗獾、山豬,燒了我們要採的木耳、磨菇、地衣、藥材、山桃、山椹、山杏,燒了我們能割的榆條、荊條、柳條,還差點燒了我們的村莊,還燒死了我們幾個人。這就是讓我們實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