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個何修明?何副縣長嗎?”
“是哩,是哩!”
“何副縣長怎麼啦?”
“死啦!”小夥子又流起淚來,他的妻子何招弟乾脆是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嗚嗚痛哭了起來。
“死啦?”公孫龜年也吃了一驚,突感事關重大,接著問,“半年多前,我們還在一起吃飯的嘛,怎麼,好好的,就死了?怎麼死的?”
“上吊。”
“上吊?為什麼上吊?”
“人家說是畏罪自殺,俺家認為不是,是有人害的。”
“人家是誰?”
“縣委,縣委馮書記。在大會上都這麼講。”
“你們憑什麼說是有人害的?”
“俺也沒證據,俺就是不相信俺哥是自殺的。”
“上吊前,何縣長情緒有什麼異常嗎?”
“情緒不高哩。讓他停職檢查,馮書記找他談話,讓他要主動承擔責任哩,並提請縣人大免他副縣長。他也甘心情願不當官,主動承擔責任哩。出事前幾天,他還說,開除黨籍、開除公職、判刑、坐牢,他都情願哩。如果不犯死罪,俺哥說,他還想住罷監獄,出來再當個老師,哪怕民辦老師哩。他說,就是不想再當官了。他根本沒想過自殺哩!”
“死前他留下什麼沒有?比如遺書、信件或者日記之類。”
“俺們也不知道有沒有。人家縣公安局到俺丈人家和俺哥辦公室,都搜查過,不知道人家在那裡有沒有發現什麼?”
“你們憑什麼覺得何縣長是冤枉的呢?”
“憑……憑……憑俺哥的人哩,幾十個孩子的死,又不是俺哥的責任。一年多前,俺哥他還對全縣的校舍質量問題,給馮書記和縣委、縣政府提出過書面意見哩,可人家就是不聽他的嘛。”
“你們沒有提出上訴嗎?”
“沒。上訴人家誰哩?聽說人家縣檢察院還要公訴俺哥哩……”
“你倆口子來這裡,縣裡領導知道嗎?”
“不。俺偷偷來哩。前兩天,縣委辦徐主任還到俺丈人家說,人已經死了,咱不顧死人顧活人吧。並說,馮書記說修明是個好同志,是好人犯下罪過,追究他是一碼事,照顧好他的家人是另一碼事嘛。還給俺丈人家送了兩袋白麵,並說還要幫俺哥的孩子們上好學,把俺倆口子農轉非哩……”
“追究責任,還涉及到縣裡哪些人?”
“聽說還有教委領導,分管文教的縣委副書記,徐主任還說,馮書記也提出要處分自己哩!具體情況俺也不清楚。”
整個詢問過程,歐陽亞男無聲點選著鍵盤,做著紀錄。
其間不斷有各編室負責人,來送二審後的稿件。
一看再問不出些什麼新東西,公孫龜年本想再領小倆口去見見唐風的,後又決定作罷。最後他安慰小倆口,要相信黨和政府最終會把事情搞清楚的,並告訴他們趕緊回去,千萬不要和任何人說起,你們來過這裡,也暫時不要到任何地方上訪告狀。
小倆口千謝萬謝:“一定請馱組長給俺哥洗清不白之冤。”
公孫龜年讓歐陽亞男送小倆口去公共汽車站,並掏出50塊錢交給歐陽亞男,讓她給他們做路費,買汽車票。
等歐陽亞男回來的時候,已經是11點40分。
歐陽亞男說:“老馱,你感覺到些什麼?”
公孫龜年一時沒明白歐陽亞男問話意思,問:“什麼感覺到些什麼?”
歐陽亞男說“你裝什麼糊塗?你看不會是殺人滅口吧!”
公孫龜年說:“你把紀錄列印一份。別胡思亂想!”
歐陽亞男點了點鍵,印表機吐出舌頭般的列印紙。公孫龜年一手刁著一支香菸,一手拽著列印紙,等紀錄列印完畢,拿了紀錄就走。
歐陽亞男衝著他走去的背影,笑道:“馱夫先生,請記住,你畢竟不是法官而是一本刊物副總呵,勸君慎之又慎,假如你有心想越雷池。與其有志判詞,倒不如立志小說家言。你正在遭遇著一部好小說題材啊!”
已經走出門口的公孫龜年,聽了歐陽亞男幾句話,一怔,站定,回頭飛快地看了歐陽亞男一眼,又朝外走去。
小說家言?公孫龜年心裡突然咀嚼起這四個字。
032
就在河陰縣那對小夫妻訪問過刊社,公孫龜年把他們的訪問紀錄稿交給唐風的第十天,中紀委一名常委帶隊,由中紀委和監察部人員組成的中央河陰事件專案調查組開進河陰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