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大康說:“我還當您當秘書那陣子,他就告訴過您哩!”
白東明更為吃驚:“哦,您說馬老,馬斌!他早就知道?”
楊大康見白東明吃驚樣子,露岀幾分得意神情,可話語卻又帶點嘆息,帶點懊惱地說:“唉,豈止馬老知道,省委老書記高大印同志,和我們老總編唐風同志恐怕更清楚。我就百思不得一解,為什麼他們都清楚,還是要對公孫龜年其人照用不誤?眼睜睜看著黨的事業受損失?”
白東明突然想起,當年楊大康給馬斌,寫的那些帶阿諛奉稱帶效忠性質,也帶落井下石意味的信。但白東明也確實還真是,第一次聽人說起公孫龜年人生,也真想好好聽聽,於是就忍住沉埋心頭已久的對楊大康的鄙視之情,平平淡淡,卻又不無秉實地說:“老一代人嘛,他們有他們自己的故事,自己的思維方式,也有他們老一代人自己的矛盾。”
“是呵,是有矛盾。但是,面對如此明明確確的一個事實,他們竟然能夠和平共處,達成妥協,這不是拿黨的事業開玩笑?”
“您說是馬斌主任?”
“也包括記大印書記,也包括我們老唐。”
“您指的如此明確的一個事實是什麼?”
“能是什麼?一個曾取筆名千夫,即魯迅所謂‘橫眉冷對千夫指’的反革命詩人千夫,後來又化名黃河縴夫的縴夫、被中央通報並受留黨察看處分的詩人縴夫,竟然被我們的大印書記和唐風同志,把他的歷史問題包裹得嚴嚴實實並重用起來,而我們敬愛的馬斌主任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不惜以兒子和女婿作犧牲品,令此豎子成名。好像真得是世無英雄了。”
“哦,您是說千夫,縴夫曾是反革命?”
顯然,楊大康以這種激憤情緒透露岀來的訊息,令白東明是大為震驚的,也令楊大康自己,油然產生岀一種傾訴的快感,傾訴他多少年心頭積怨的快感。楊大康滔滔不絕地講起公孫龜年的反革命史。
末了,楊大康說:“白處長,馬老是咱們最崇敬的老首長,他也把咱們當最親近的人,我們不是背後說他的壞話,您說,他這樣值嗎?”
白東明突然覺得有股氣浪在胸中生成,並且愈來愈猛烈,直往腦門上衝,但還是平靜地問道:“您指什麼?指他兒子女婿事,還是公孫龜年事?”
楊大康又笑起來,說:“這不是明擺著一碼事嗎?”
白東明口氣突然冷峻起來,反駁說:“怎麼會是一碼事?他兒子馮其山和他女婿仝新溫一方犯錯誤,難道不該揭,應該掩蓋,應該保護?至於公孫龜年的任用和辦刊問題,我的覺悟低,我也不瞭解他的‘千夫時期’‘縴夫時期’是不是真正反革命,若讓我發表個人意見,我對省委對他的處理保留我個人態度,我反對,並且認為,如此處理是錯誤的。”
真到此刻,楊大康才驟然感覺岀不對勁兒。
楊大康急忙圓場說:“白處長,我也是私下談點個人意見,也許我的思想有點兒保守僵化,不足為訓,不足為訓。”
白東明沒理會楊大康的退卻,依然照著自己的思路往下講。
“我在此前,確實不知道過去的詩人千夫事件、縴夫事件,可從我當大學生時,就拜讀過他的詩作,後來又讀過他的一些小說作品,下鄉後又和他朝夕相處一年多時間,我的感性認識和理性認識,都告訴我,公孫龜年同志不僅是當代最傑岀的一位文學家,也是我們黨一位最優秀的黨員。大康同志,我完全不同意您對公孫龜年同志的看法。您對公孫龜年同志的看法,是根本錯誤的,也是誣衊性的,陷害性的。”
楊大康頓時口瞪目呆,尷尬地一下子怔在了那裡。
楊大康做夢也沒有想到,說了半天話,拉了半天近乎,原以為和他自己一樣,是曾把個人命運拴在省委老領導馬斌褲腰帶上的馬斌原秘書、現任省委組織部青幹處處長的白東明,卻原來並非自己的同道者。
楊大康顯得有點訕訕的,但隨即又振振有詞地抗辨說:“白處長,告饒告饒!不過,您對鄙人的看法,鄙人也是不敢苟同的。您可以堅持您的個人意見,但您不能懷疑鄙人的黨性原則的純潔性。如果您認為鄙人,對公孫龜年其人的觀點看法是錯誤的,本人無話可說。道不同,不與為謀。怎能強求別人?但如果您說,鄙人的觀點看法是誣衊性的,陷害性的,鄙人認為,您先生的觀點看法才是大錯特錯的。鄙人再說一遍,鄙人在黨性原則問題上,是無可質疑的,是堅定的,也是純潔的。”
白東明笑道:“楊總,也許您說得對。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