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插門女婿為宣家頂門立戶的姨媽宣素青,也在丈夫犯事伏法並寡居多年之後,帶著兒子宣百順改嫁了。
在龜峁莊,陶瑩目前唯一親人,就是母親的堂弟、外祖父唯一的親侄子,現在擔任龜峁山風景區管理局局長的舅舅宣石狗。
陶瑩這次攜夫君回到龜峁山來,是想了卻一樁心願的:她想把母親宣素蘭和一個名叫公孫龜年的男人合葬在一起。這是一樁埋在她心頭多少年的心願,沒對任何人說過,包括這次與她一起來到龜峁莊的丈夫,和即將見面的舅舅宣石狗。這次回來,她想親自託舅舅替自己了卻這樁心願。
同時這次回來,她也想在那個名叫公孫龜年的男人墓前,傾吐幾句心語。她曾對他保證過,她會做主宰自己命運的絕對主人的。但她失敗了。
那個名叫公孫龜年的男人,他的墓地,就在妙極峰頂那片闊大林子的正中央。嚴格地說,其實那並非一座真正墳墓,只能稱之為一座公孫龜年的衣冠冢而已,哪兒談得上能與人合葬?但是,為那個名叫公孫龜年的男人,選定在龜峁山妙極峰中央,立這樣一座衣冠冢,卻是當年全體龜峁莊人和當年一支省委駐村扶貧工作隊的一致意見。
那個名叫公孫龜年的男人,如果現在還活著,比她陶瑩身邊的丈夫還要大幾歲,和她現在擔任本省一把手的父親陶重農,同歲。
在這個世界上誰也不知道,她陶瑩如此年輕人生中,還曾經有過一個如此巨大的秘密。這個秘密。牽扯著歷史腳步的緩慢與沉重,也關聯著時代腳步急速中的某種輕浮、某種不慎,抑或是世故。
那還是在陶瑩二十歲剛岀頭,還是一名廣播電視大學在校大學生的時候,她曾一度感情衝動,產生過一個強烈願望,希望一生做這個與父親同歲男人的情婦,甚至想過,勇敢地公開嫁給這個男人,做這個男人永遠的妻子。為此,她甚至堅決地要把自己處女的初夜,交給這個男人。
而她明明又知道這個男人是母親的夢中情人。
其實在世俗眼睛裡,這個名叫公孫龜年的男人,在我們這個摧柘拉朽、日新月異、波瀾壯闊的偉大時代,堪稱一個倒黴蛋。除曾有過一點不識時務的“著名”虛名之外,而且他那“著名”被時代巨人如抖落沾在身上塵土一樣,很快就抖落掉了,根本沒有任何可愛之處。連他遭遇的那點倒黴事,都是那般平淡無奇,沒有跌宕起伏、引人入勝的故事,更遑論能夠驚天地、泣鬼神了。哪兒值得她陶瑩,如此一個年輕女子又是高幹女兒,去如此奮不顧身地演岀她“問人間情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的愛情劇呢?
更為令人噁心的是,這位公孫龜年其人,連他從這世界上消失的故事,留給世界的形象也並不美好,伴隨他消失而產生的竟是一個荒誕不經傳說!這個傳說,不是神話傳說,不是仙話傳說,甚至稱之為鬼話傳說都算要高待他了。有人為他的傳說故事,定性曰:那叫王八蛋傳說!
故事傳說,他最後變成了一隻龜型動物,有人說是巨龜,也有人說是巨鱉,還有人說是一種名叫贔屭的東西,就是廟宇中常見,作為碑座馱碑的那種龜型動物。發生地就在這龜峁山主峰的妙極峰下,那個現在已被取名叫作妙極洞的溶洞之中。陶瑩和她的丈夫剛剛遊覽過那座巨大溶洞。從進洞到岀洞,在裡面整整呆了二個鐘頭還多。
倆口子上到妙極峰來,陶瑩發現,這座頂部平整闊大的山峰,如今已非當年模樣。原來幾乎無路可走的密林間,現在大道小路蜿蜿蜓蜓密如蛛網,其中還建起了各種飲食、休閒、娛樂場所等高擋建築。
舅舅宣石狗就等在峰頂中心,一座圓型建築的前面。
那裡原是公孫龜年墓地,現在卻成了一座命取名為“情人島”的茶飲休閒娛樂為主的巨大圓型建築。最外圈是茶飲場所,每個茶座都被分隔成富麗溫馨的單獨小房子,圈成一個大圓環,中間兩圈是卡拉OK廳和按摩廳之類,也都分隔為一間間單獨小房子。
“瑩瑩,瑩瑩,我在這兒。”
在情人島正門前,舅舅宣石狗老遠就呼叫陶瑩,並快步迎了過來。
陶瑩對丈夫說,“這是舅舅。”然後又對宣石狗說了丈夫名字。
陶瑩丈夫例行公事般地與四十歲的宣石狗握握手,但沒叫舅舅。
陶瑩發現公孫龜年墓地被改建為情人島,吃驚地問宣石狗:“舅,怎回事嘛!原來的那個建築呢,哪兒去了?”
宣石狗悻悻地說:“哪兒去了?移走了。”
宣石狗說著指指遙遠處的對面一座小山樑,一座直線距離總在十里開外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