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厥年近七十,在整個行宮的眾多官員中,年齡算是最大的。
老頭性情寡淡,不喜言談,也不與人爭搶,在應南官場上被稱作老好人。
實際這挺沒辦法。
他出身微寒,若非入贅曲家,做了上門女婿,怕是連參與科舉的機會都沒有,縱有狀元之才,也得面朝黃土背朝天。
正是基於出身的自卑,在官場上才畏手畏腳,連大聲說話也不曾有過。
落在旁人眼裡,只當其品性超脫,對權勢利益不感興趣,皆誇讚涵養功夫高深,有才也有德。
殊不知張厥內心甚傲,表面客客氣氣,心中卻頗瞧旁人不起。
在他看來,自己作為應朝狀元,若非適逢亂世,也不會委身在應南這個小地方。
寡淡,只是不屑與‘文盲’閒談,多說幾句,都嫌掉價。
張厥雖擔任右尹,但實際沒有大權,以前負責給孫壁之起草文書,後來司職為方平的詩詞作賦。
老頭咬文嚼字,對待文學認死理。
參會之際,正事一概不管,但誰要在說話時,說禿嚕嘴,不慎用錯成語,被他逮著了,立即糾正不說,還要引經據典,把成語來源含義統統敘述一遍。
幾次下來,官員們都麻了,再不敢輕易用詞,能說大白話就說大白話。
站在書房門外,老頭見欒歇出來,忍不住上前詢問,與新任祁公聊了什麼話題。
“也沒聊什麼,就罵了幾句田狗兒罷了,沒事,你進去吧,子陸是自家人。”
欒歇背手離開。
張厥稍稍放心,決定進去後,給這位難民出身的人,講一講先賢高論。
“讓他進來!”
驟然一聲虎吼。
讓門框都顫了顫。
萬幸老頭方才去了趟廁所,否則估計得當場甩出幾滴。
穩了好一會兒心神,才深吸口氣,推門而入。
一眼望去,桌案後坐著名聲甚大的少年,身後方左右各站一尊鐵塔。
除他們仨,還有坐在房門附近的田永亨。
田永亨見他進來,趕緊起身拱手,算是打個招呼。
老頭微一點頭,上前兩步,抱拳躬身:“臣張厥,見過祁公。”
在他進來前,有心壓對方一頭的祁六,搜腸刮肚想出了一個問題。
早年間混跡難民堆的時候,沒少聽那幫人胡扯,其中記憶猶新的還有那麼一兩件。
個個都很刁鑽,祁六有信心,能將對方問住。
只是沒等他張嘴,身旁的冉闖卻是等不了了,喝道:“你就是應南第一睿敏,行宮最聰明的人?!”
張厥聽的暗暗點頭,曉得方才那聲驢嚷,是這人發出的。
“都是應南鄉親抬愛,某愧不敢當。”
“喲,還他媽挺謙虛,我這裡剛好有個疑問,你既然那麼聰明,不妨來解解看。”
張厥微微皺眉,心中甚是不喜。
尤其冉闖這傢伙,腦袋與脖子一樣粗,說話的時候撇著大嘴,怎麼看怎麼讓人生厭。
祁六憤怒回頭,狠瞪冉闖,責怪對方搶了自己的露臉機會。
但落在張厥眼中,卻是會錯了意,覺得祁六這點很好,哪怕是自己近人做錯了事,也該瞪眼就瞪眼,而不是幫偏袒護。
“張大人見諒,我這位屬下太冒失了。”
“無妨。”張厥心裡暖暖的,“這位壯士性情中人,並非有意找茬。”
說完,他有心賣派下學識,便對冉闖道:“先前祁公說了,今日碰面只為閒談,既然壯士不吝請教,老夫也不好拒絕,有什麼疑問,儘管開口吧。”
祁六正打算問吶,一聽這話,急的都不行了:“張大人不用管他,還是我們來……”
“我問你!”
冉闖逮著機會,豈容錯過?
“一對新人完婚,夫家姓張,孃家姓劉,大姐叫劉大娣,二姐叫劉二娣,新娘排行老三,請問她叫什麼?”
什麼亂七八糟的?!
張厥心說就這破玩意,三歲小孩都懶得玩!
“莫非叫劉三娣?”
冉闖搖頭:“不對。”
“劉招娣?”
“也不對。”
張厥想了想,忽然醒悟,嘴角微微上翹,表情猥瑣起來:“既是完婚,那想必送入洞房了,莫非是她叫……床?”
此話一出,冉闖分外鄙夷,祁六、鄧夏也滿臉嫌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