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他那短命的女兒,程明業的身形眼見著多出了幾分佝僂:“雲娘,其實這些年我最對不起的……是你那苦命的姐姐。”
“她當年……哎。”程明業嘆氣的聲音一聲大過一聲,程映雪見狀低著腦袋稍加思索:“大伯,您想……見一見她嗎?”
“誰?”
“映柔阿姐。”
程明業詫然瞠目:“你近來還曾見過她?”
“可她不是……”
“我見過她的魂魄。”小姑娘輕巧地打斷了男人的話,“在蘇姐姐……不,在我師父那裡。”
“因為死得太過冤枉,阿姐她的魂魄至今還停留在人間,不曾投胎轉世。”
“柔孃的魂魄……至今還不曾投胎?”程明業愣了愣,心中不可控地微微起了些念頭——他有些心動。
“對,但師父明日就要將她送回地府了。”程映雪頷首。
“所以,您想見見她嗎?”小姑娘遲疑著摳了摳指頭,“想的話……雲娘可以幫您問問師父。”
“……還是算了吧,雲娘。”只心動了一瞬的程明業忽的蔫耷下來,整個人像是在眨眼間便蒼老了十歲,“我,我沒臉見她。”
“我沒臉見你姐姐,雲娘。”
“——算了吧。”程明業再度伸手捂了捂臉,這下他掌心下的眼眶是徹底紅了,“我只要知道她在長泠仙子的幫助下,能好好魂歸地府就可以了。”
“替我……謝謝你師父。”
“好。”程映雪頷首,二人中並無一人提起過程映柔的真正死因——但彼此卻已然對此心知肚明。
“另外,大伯,那些銀票……雲娘還是不要了吧。”小姑娘說著拿餘光掃了眼男人手中的那疊銀票,“您也不必替我在錢莊開什麼號。”
“——免得祖父他們知道了,族中又要生出許多的意見。”
“不要緊的,雲娘,大伯給你的銀票你只管拿著便是。”程明業搖頭,作勢果斷將銀票塞去了小姑娘掌中,“在你父親入行之前,程家並不曾涉及過這幾樣產業。”
“是以這錢你拿著也不需要有什麼負擔——那是幾家鋪子,嚴格來講都是你父親一人的鋪子,而不是程家的。”
“明懷沒本事守住它們。”男人平靜萬分地陳述著事實,“我還不如把這些銀子都給了你。”
“至少你拿著,能令它們發揮出它們應有的價值,而不是被人充作賭資,隨隨便便敗壞在鬥雞場或牌桌上。”
“……兄長他,”程映雪默了一瞬,“確實是不夠爭氣。”
“可能是長不大吧,也沒什麼擔當。”程明業斂著眉眼輕嗤一口,“畢竟是恆弟生出來的種——你父親當年可是商行裡的一大奇才。”
“我能感覺得到,明懷不是個十足的蠢人。”
“但他身上總是少了一股說不出的勁頭。”
“如果運氣好,他今生許還能開得了竅;若是運氣不好……那程家也能就這樣養他一輩子。”程明業閉了閉眼,“好了雲娘,咱們不提他。”
“先說說你——你想好了離開程家以後,你打算做些什麼了嗎?還有明天的祠堂斷親。”
“雖說有仙子在,你祖父他們不敢真下那個死手……但那二十來道家法棍下去,你也免不了要狠狠受一番苦頭。”男人瞳底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幾分擔憂,“這些,你可曾提前想好了對策?”
“呃……老實講,大伯,雲娘沒有對策。”抱著劍的姑娘邊說邊不大好意思地撓撓腦瓜,幾斤重的長劍在懷中壓得久了,令人不由手臂痠痛,她順便又倒了個手。
“不過,有師父在,應該問題不大。”
“他們修行人手裡頭總有些保命用的秘法妙藥……我先前跳崖的那會就已體會過了,她這回應當也能再撈雲娘一把。”
“……你這回答還真讓人不知道該如何評價。”程明業的眼底不受控地跳了又跳,“那離開程家後的營生呢?你現在還有沒有大伯能幫得上忙的?”
“那個大致上有些想法,就是具體的還有待侄女實地考察考察。”程映雪抓頭的速度越發快了,“說到您能幫上的忙……”
“大伯,您知道制墨的邵格之先生住在哪裡嗎?”
“或者您給我羅含章先生的住址也行。”
“邵格之和羅含章……這兩個都是當世制墨的大家啊。”程明業目色微詫,“你這是……想入手墨行?”
“嘿……有一點想法,但還不太成型。”小姑娘嬉笑著呲了呲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