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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節

&esp;&esp;弟子們告訴他:“於先生教了我們很多執政實務,也許他早就料到,我們會參與您這場漢法變革,為世間漢人謀福祉吧。”

&esp;&esp;張珪沉默了許久:“于謙當年帶領平虜軍轉戰千里,是何等堅決如鐵、頑抗到底,我與他亦是……仇深似海。他怎麼肯把你們放出來,為大元效命?”

&esp;&esp;有人這麼告訴他說:

&esp;&esp;“興,百姓苦,亡,百姓苦。於先生經常教導我們,罪在王廷,百姓何辜?”

&esp;&esp;“在朝在野,皆可為生民做實事,不必囿於一朝一代之更迭變幻。”

&esp;&esp;“前路依舊莫測,我也想試一試用自己的平生所學,在這個華夷倒置的時代,儘可能去保護天下千千萬萬的漢人。”

&esp;&esp;張珪抬眼看去,見說話的是一個少年,風度俊爽,眉目高遠,有一派光風霽月、落落出塵之氣。

&esp;&esp;張珪心想,這應該就是白鷺洲書院近年來最得意的弟子了:“你叫什麼?”

&esp;&esp;少年說:“張養浩。”

&esp;&esp;“你籍貫上寫了是北人?”

&esp;&esp;“我六歲時,父親為了送我求學,全家遷居江南。”

&esp;&esp;張珪與張養浩徹夜長談過後,將人推薦進了御史臺,後來成為了變法不折不扣的主力。

&esp;&esp;恢復科舉制後,張養浩三次擔任科舉主考官。

&esp;&esp;無數的漢人子弟與寒門後進,因此得到了拔擢啟用。

&esp;&esp;二十年間,來自白鷺洲的登科進士超過百位,亦成了朝中最不可忽視的中流砥柱力量。

&esp;&esp;有一次,張養浩問他:

&esp;&esp;“您總是問我白鷺洲,何不親自回去看看?於先生在摘星樓前,為您的老師鄧光薦立了塑像。”

&esp;&esp;張珪沉默。

&esp;&esp;他不可能諒解于謙對鄧剡的算計,于謙也不可能諒解他射出的那一箭,最好的方法就是互不相見。

&esp;&esp;在於謙的有生之年,他始終未曾再度踏進白鷺洲。

&esp;&esp;後來,又過了許久。

&esp;&esp;久到蕉痕覆鹿,野芳成春,皇城的蕪草來來去去生了又滅,一茬復一茬,久到張珪已經不記得,當年十七歲的他初次踏入京師王廷,是一種怎樣的心境。

&esp;&esp;這些年,他身居宰相之位,夙興夜寐,事必躬親,身體一直不是很好。

&esp;&esp;他平日太忙,唯有在病中閒暇時,經常會翻閱鄧剡給他留下的《相業》,在旁邊寫下批註。

&esp;&esp;無論寫了多少批註,總是因為在病中,字跡顯得過於輕飄柔軟,不夠好看。

&esp;&esp;可他細看著鄧剡留下的字,其中每一個,俱是清正雋秀,端方正直。

&esp;&esp;從前張珪不明白,老師重病加身,如何還能寫出這麼好看的字,一筆一畫,歷歷分明,甚至一寫就是數十卷。

&esp;&esp;他也是當世知名的大書法家啊,還給許多名畫題了詞,怎麼就做不到呢。

&esp;&esp;現在他知道了……

&esp;&esp;那根本無關書法造詣,只是因為,鄧剡關心他,遠勝過了關心自己。

&esp;&esp;——今生今世能遇見這樣一個人,他已經無憾了。

&esp;&esp;變法者永遠在懸崖邊踽踽獨行,一路揹負風刀霜劍,走到眾叛親離,煢煢孑立。

&esp;&esp;張珪的親子不理解他,與他憤然割席,他從前的戰友對他暗箭中傷,欲置他於死地。

&esp;&esp;到頭來,張珪發現,茫茫人世千萬裡,已經沒有一個人能再和他說上一句話。

&esp;&esp;他時常在深夜披衣獨坐,問自己:

&esp;&esp;我已經功成名就,位極人臣了,能不能就此收手,莫要再去實施改革,推行漢法?

&esp;&esp;古往今來,變法者能有幾個得到善始善終,我何必自討苦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