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大都尉穿著一身皮甲,坐在一張虎皮鋪就的榻上假寐,他的鬚髮皆白,臉上也全是歲月帶來的溝溝壑壑。只不過,他的一雙眼睛似乎仍然露著逼人的銳氣。
他的雙手搭在兩邊的沿子上,有一下沒一下輕輕的敲打著,整個軍帳裡靜悄悄的,彷彿空氣都凝固起來。
站在左大都尉身旁的是呼韓耶的父親達奚若。他瞪著銅鈴般的眼睛盯著呼韓耶和燕蠻兒,然後也沉默著,什麼話都沒說。
燕蠻兒和呼韓耶兩人走上前來,先向左大都尉宇曼行了一禮。
左大都尉宇曼仍然一動不動。
燕蠻兒又看了一眼達奚若。
達奚若居然也罕見的高高的昂起頭,什麼都沒說。
就在這時,左大都尉宇曼蒼老但不失威嚴的聲音出現了。
“燕蠻兒,有件事本都尉要問你?”
燕蠻兒忙低下頭說道:“大都尉儘管問,末將有問必答。”
左大都尉宇曼看著少年清晰的眉眼,想仔細的看看,他抬起頭,說道:“我想聽聽你對我和右大都尉赫舍裡的看法?”
這?燕蠻兒偷偷的瞄了一眼達奚若,左大都尉這話什麼意思,為什麼要問對右都尉赫舍裡的例子,難道是左大都尉聽到了不該聽的什麼,又或者是因為別的事業原因。
山戎王帳下左右大都尉互相看不順眼,整個東胡草原都知道。這讓他怎麼說,說來說去,不還是那句話嗎,難道還有別的什麼事情?
又或者?
燕蠻兒心中一驚。
莫非自己昨晚聯合燕軍的秦朗殲滅右都尉部下阿依律的事被左大都尉知道了。
他以此來試探自己的口風。
燕蠻兒心裡有些緊張,但他又一遍又一遍的告訴自己,強迫自己要鎮定。
若真是左大都尉知道了真相,也不打緊,畢竟左右大都尉之間基本上水火不容,雙方除了互相看不順眼,也沒什麼交集。
“大都尉,這···這不是屬下該議論的事。”燕蠻兒在腦海裡思考良久,然後小心翼翼的說道。
左大都尉眸子一深,如鷹一般的眼神緊緊的盯著燕蠻兒,說道:“你很謹慎?”
燕蠻兒搖了搖頭,說道:“回大都尉,屬下只是覺得做好自己的分內事就夠了,至於其他的事不該屬下想的,屬下就不費那個時間和精力去想了。”
左大都尉都被燕蠻兒的回答差點逗笑了,才十七歲的少年,從哪兒學來的一板一眼的官話,倒像是燕國那邊使者說的話。
“無妨,我想聽聽你真實的想法,此次對匈奴作戰,你的功勳最大,計謀也堪稱玄妙,從你在圍獵大會上奪魁以來,我還沒仔細和你談過事,今天我想聽聽你的看法。”左大都尉的聲音不大,但他蒼老的聲音中卻有著不容拒絕的霸氣。
燕蠻兒心裡微微放心下來,既然左大都尉這麼說,那就意味著他並不知曉昨夜發生的事,他也心寬下來。
達奚若在一旁看著燕蠻兒說話慢吞吞的樣子,罵道:“真是什麼樣的老師,教什麼樣的徒弟,博爾呼平時黏黏糊糊的,教出來的徒弟也黏黏糊糊的。”
燕蠻兒也不敢反駁,只得說道:“回大都尉,對於左右部的關係,我想用一句話可以概括。”
左大都尉問道:“什麼話?”左大都尉微微挺起身子,對於燕蠻兒給出什麼樣的答案,他很好奇。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燕蠻兒稍稍沉默了片刻,然後沉聲說道。燕蠻兒仔細想了想,或許只有這一句話能夠概括兩部的關係了。
“有這麼嚴重?”左大都尉宇曼緊盯著燕蠻兒,問道。
燕蠻兒說道:“有。這幾年,右部大都尉赫舍裡仗著自己是山戎王的女婿,四處吞滅各地的小部落,其實力已經比我左部強出不少,再加上山戎王的支援,右部早有吞併我左部的心思,只是攝於大都尉的聲名,才沒有那麼露骨而已。”
左大都尉宇曼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他靜靜的聽著。說道:“你繼續說。”
燕蠻兒轉眼看了一眼呼韓耶,說道:“我覺得這幾年大都尉對於右部的野心應對的過於保守了。”
什麼?
燕蠻兒居然直接說左大都尉的不是。
一旁的呼韓耶最先反應過來,他忙拉了拉燕蠻兒的衣服,忙說道:“大都尉,我安答的意思是右部這幾年太過蠻橫了。”
左大都尉的臉上的表情變得冷硬起來。燕蠻兒居然已經開啟了話匣子,便不想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