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動是魔鬼。
蕭傾聽到茶杯摔成渣渣的聲音,就知道自己這次談話怕是也要跟著談成涼涼了。
傅明奕絕對不是溫吞乖巧的兔子。
他殺伐果斷,心思深沉,即便披著一層謙虛謹慎,有禮有德的外皮,卻絕不是能容忍人搓圓捏扁的人物。
她先發了火,她也實在是憋屈了這麼久,心中焦慮,壓不住火。
想她跟著傅明奕一路南奔至今,即便是在城中安定下來了,但她也不是什麼都不會看不會聽不會想的傻子。
什麼國家被外敵入侵之後需要君臣一起逃亡?那多半就離亡國不遠了。而且,她這一路來南定,路上絲毫沒有看到有援軍,即便到了南定,傅明奕帶她見的似乎也都是些文人。
這就說明一個很危險的問題——他們這幫人沒有軍隊在手上。
某位偉大的爺爺都曾說過,槍桿子裡出政權。
也曾有古人說過,秀才造反,十年不成之類的話。
她就算並沒有正兒八經讀過多少史書,用腳趾頭想也知道自己被架在“皇帝”這個位置上,下場將會多麼悽慘。
她也算是死過一回的人了,要是在顛簸的馬車上被傅明奕喂毒死了,她也沒什麼好怕的了。
可是現在,她度過了那些顛沛流離,如今在南定城安定下來了,只要想一想以後,她都覺得自己不能這麼不明不白去死了。
更重要的是,無知無覺地去死和被命運悽慘玩弄過後去死,那完全就是兩種感覺好嗎?
她瞪著眼看傅明奕,雖然還是很生氣,而且覺得自己有理由生氣,但是當她看到傅明奕無動於衷地跪在那裡,眼皮都沒動一下的沉默姿態時,心裡開始覺得莫名有些心虛膽怯了。
為了掩飾內心那一點不受控制的變化,她冷著臉,一副煩躁的樣子慢慢走回自己的位置坐著,眼睛看向一邊,以減少來自傅明奕的壓力。
似乎陷入了一個死結,她說什麼傅明奕都只會冠冕堂皇地迴避。
那還談個屁啊!
總不能叫她去跟傅明奕講:我其實是穿來的,不是你們的小皇帝吧?
這樣豈不是更沒活路?
她不知道,傅明奕作為蕭傾太子的太傅,雖然對蕭顏瞭解不多,但是也絕不是看不出來她和蕭顏之間的區別的。
傅明奕一直在觀察,一直在等待,這次她一發火,傅明奕心裡已經有七成的把握——她並不是小公主蕭顏了。
那麼問題來了。
明明是蕭顏,卻又不是蕭顏,那她是誰呢?
她是真的不想當這個皇帝,還是故作姿態?
如果是真的,那她真的是因為她所說的不想接受一個“爛攤子”,因為害怕,還是因為別的什麼原因?
一個十歲的女娃娃,之前就是個畏畏縮縮,見到人從來不敢大聲說話,只會往後面躲的這種女娃娃,竟然能勞動他想了這麼多,但從這一點來說,傅明奕都不會小瞧了蕭傾。
而實際上,傅明奕從來不輕敵。
即便有的時候,他知道自己對蕭傾是心軟了的。
而能讓他心軟這樣的事實,其實也正是在這風雨飄搖的現實中,讓他更加心生警惕的存在。
傅明奕腦子裡轉了九曲十八彎,此刻卻只做沉默的姿態,彷彿之前那些蕭傾說過的話都不是對他說的。
他也不會正面回答她的任何有關“不想做皇帝”這種的問題。
原諒傅明奕沒有見過穿越人士,更沒有聽說過這方面的趣聞,所以是死活也想不到這個層面來的。
不然,他一定會覺得——自己真的想多了。
蕭傾卻是平靜了半天之後,終於決定還是不要來什麼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的把戲了。
“太傅,我不跟你兜圈子了。古有賢者禪位以為德,我自認為賢德比不過太傅,今想效仿之,只要太傅有個穩妥的法子,我願意配合,如何?”
說完之後,蕭傾悲哀地發現,自己還是兜了個圈子。
可是傅明奕卻驚訝地看了她一眼,頭磕下去,雖然沒有前兩次那麼響,但說出來的話卻不怎麼好聽了。
“陛下,讀史雖然使人明智,但也需有所甄別,多思多慮。比如……”
要了老命了。
傅明奕這樣的人精,直來直去或者迂迴婉轉似乎都沒什麼用。只要他不想做的,大約一定不會做,所以不想說的,也一定不會說。
蕭傾不想再聽他廢話一籮筐地瞎忽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