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華棠靜立床側,如石雕般與那美人僵持,四目相對,卻是無言的戰場。那美人緊閉的雙眸下,一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決絕刻畫得入木三分,彷彿世間風雨都無法使之有絲毫動容。
趙華棠感到太陽穴處的脈搏跳動劇烈,痛楚如同細針密密麻麻地扎著。他無力地抬起手,以拇指與食指輕揉痛處,眉宇間透出深深的疲憊。終於,一聲長長的嘆息溢位唇齒,顯露出他內心的無奈與妥協。
“你究竟姓甚名誰?是何方人世?緣何會現身於此?”趙華棠一面說著,一面從寬大的袖口中緩緩取出那片金線繡成龍紋的殘布,眼神複雜地盯著它,“此乃皇室象徵,為何會在你之手?”
美人聽聞此言,始終平靜的面容終於有了一絲鬆動。
他霍然雙眼睜開,剎那間,驚愕、惶恐、掙扎等種種難以名狀的情緒,從眼底飛速掠過。修長又白皙的手指緊緊地攥住了衣角,肩膀也開始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彷彿在極力壓抑著內心的波瀾。即便如此,他仍是緊咬牙關,倔強地不肯吐露半個字。
趙華棠步履沉重地向前,眼神冷冽如同經年不化的冰川,鋒利地劃過空氣,直指美人的面龐。
“你可曉得,敢無視本王,會是何種下場?”話音未落,趙華棠已伸手而出,有力的虎口緊扣美人的下頜,讓那絕美的容顏被迫昂起。四目相對,他的聲音陡然提高,如同雷霆炸響:“從實招來!”
窗外的冬日清晨一片蕭瑟,凜冽的寒風從窗欞的縫隙中擠入,帶著徹骨的寒意,即便是那透過雲層灑下的微弱陽光,也未能驅散房內的清冷。
一滴晶瑩的淚水從美人那柔美的下頜線緩緩滑落,滴在了趙華棠的手背之上,原本帶著體溫的淚水瞬息間變得冷若寒冰,正如美人此刻空洞而絕望的眼神。
趙華棠忍不住皺起眉頭,手上的力道卻不自覺地放鬆了些許。就在他以為那美人已然鐵了心,無論如何都不會再開口的時候,一道帶著略微哽咽的聲音,仿若一縷輕煙,輕飄飄地鑽入了他的耳朵裡,打破了這一室的寂靜。
“在下本名簫凌曦,來自安慶。”美人微微仰起頭望向窗外,語調緩慢而冰冷,似乎陷入了久遠的回憶之中。他的眼底閃過一絲眷戀,轉瞬又被深沉的陰霾所吞噬,“五年前,突遭奸人所害,被迫離開安慶國都,流落至建平。”
聽到這裡,趙華棠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他不耐煩地揮了揮手,硬生生地當下就截斷了對方的話。“哦?簫氏,安慶人士?難不成,你還想告訴本王,你身上流淌著皇族的血脈?”他的話語裡滿是不屑與輕蔑,透著一股子涼颼颼的寒意。
簫凌曦咬了咬牙,雙手也不自覺地攥成了拳頭,似是在掙扎著什麼。終於,在一陣漫長的沉默之後,他才終於衝破了重重枷鎖,緩緩地、極為沉重地點了點頭。低垂的眼眸中,複雜難辨的情緒在其中湧動、交織,有不甘,有憤恨,還有一抹難以言說的悲涼。
“我確實是皇族後裔,是安慶國的皇長子。”簫凌曦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和顫抖,眼中似有淚光閃爍,卻又倔強地不肯落下,“這些年,我一直在建平過著顛沛流離的日子,直到被一位富商收養,改名為錢多多,這才得以在建平王城安定下來。”
說到此處,簫凌曦微微仰起頭,似乎想把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逼回去,喉結滾動間,話語裡滿是苦澀與憤恨,“可誰曾想,我也因此跌入了萬劫不復的深淵之中。他收養我,哪有半分善心,不過是把我當作一件可以隨意擺弄的玩物罷了,既無尊嚴,亦無自由。送我入宮,更是為了攀附建平王室,以我為棋,換取他無盡的榮華富貴!”
“把你送進宮,為何能……”話語剛從趙華棠的唇齒間吐出,卻彷彿被一隻無形的手猛地揪住,戛然而止在了半空之中,徒留半截疑問,在這靜謐且壓抑的空氣中打著旋。
他只覺咽喉處被什麼冰冷且強硬的力量扼住了,呼吸都險些一滯,面色也瞬間變得鐵青。他的目光一滯,幽微的燭火在眼底燃起,飛快地閃過一絲恍然之色。
剎那間,往昔在宮中不經意間飄入耳中的隱晦傳言,一股腦地湧入了他的腦海之中。
那天,他身處雕樑畫棟、迴廊曲折的宮廷深處,陽光透過斑駁的花窗灑下,映照著那些身著華服的宮人們竊竊私語的模樣。
那些壓低了的聲音,彷彿帶著神秘的氣息,似有若無地鑽進他的耳朵裡。他們或以扇遮面,或側耳私語,眼神中既有小心翼翼的謹慎,又藏著難以言喻的探尋。飄渺的話語,隨風輕輕搖曳,令人聽不真切。
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