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一次與餘甘和葛閒聊時,想到鄭旺冒認皇親一案。
他想起葛兒的母親是風塵女子,便問葛兒,母親卑賤,是不是特沒面子?
正德從小就知道宮中有一種說法,即便貴為皇子,若非后妃所生,甚至繼位做皇帝了,仍是所謂的“都人子”,既“庶出皇子”的意思。
“都人子”會因母親地位低微覺得沒面子的,正德也不例外。
他好奇心極重,只要想到的,凡事都要一探究竟。
唯有謠言滿天飛的身世,卻從不想探知背後是否有隱情。
他想要做的,僅僅是對付造謠的幕後黑手。
正德問得沒頭沒腦的,葛兒還是真誠回答:
“奴才找到母親就謝天謝地了,哪怕乞丐也是好的。”
正德自愧不如。
倘若讓他父皇秘密發落的鄭蓮兒是生母的話,他即位一年多來從不打聽她的下落,別人豈不因為他嫌棄生母而恥笑他嗎?
餘甘連母親都沒有,正德問她沒有母親是不是特別難受?餘甘答道:
“我原來有母親的,不知道為何就沒有了。”
她說話時,就像一隻螞蟻鑽進腦袋裡,臉色發白,難受得雙手抱緊腦袋。
正德想他連女孩子都不如,別說君臨天下,做一個男人都不配。
正德也想做好人,可就是管不住自己,他只想過無拘無束的日子。
他的性格做富貴閒人再合適不過,可作為皇帝是不成的。
他將國家大事拋在一邊,自由自在過日子,卻不知道天下多少人因他貪圖玩樂而倒黴。
然而作為尋常意義上的好人,只要良心發現,他也會認真做好事的。
他心裡納悶,父皇將鄭蓮兒藏在哪兒呢?
他叫來張永詢問,張永嚇得眼睛都綠了。
自從認蔣伸做乾爹後,大概從小沒有父愛——父親在他眼裡只是無賴,張永打心眼裡認蔣老頭作爹的。
他在蔣老頭教導下認得好多大道理,跟劉瑾之流不可同日而語。
正德追查鄭蓮兒的下落,必會得罪張太后,引起不必要的爭端,甚至引發大亂,張永一聽簡直嚇壞了。
他跪下直言進諫:
“劉瑾要控制局面,得罪許多左班官,他們不但恨劉瑾,恐怕對萬歲爺也不無怨氣。萬歲爺再得罪太后娘娘,一旦勢同水火,太后倘若與左班官聯合,下一道懿旨,隨便拉一堆理由,將萬歲爺廢了,另立新君,萬歲爺自問能控制局面嗎?”
“你的團營和魏彬的三千營聽朕一人命令,就沒有可擔心的。照你說來,鄭蓮兒是真的?”
“只是傳聞而已,流言蜚語何代沒有?不去理會便是。見怪不怪,其怪自敗。”
正德見他不肯說實話,倒也沒有為難他了。
他傳來劉瑾,要劉瑾告訴他。
不料劉瑾更滑溜,他說司禮監和內閣一直沒閒著。
可先帝審案,對鄭蓮兒的處理結果沒有留案底,一時半會兒查不出來。
其實幾個月來,司禮監和內閣只留意暗查造謠者的進展,從不尋查鄭蓮兒的下落。
鄭蓮兒若是假生母,事情好辦;若是真生母,可就得罪張太后了。
正德性子急,知道問誰都是白搭,知情者全都守口如瓶。他決定自己調派人手查訪。
司禮監與內閣一致認為案子必須尋找有利的新證據重審,重審結果妥當的話,便佈告天下以止謠言。
如有新證據,則改變孝宗的判決,只正德一人可做,臣子卻不可僭越。劉瑾早將擬定的方案奏告他了。
正德叫人搬來案宗,細細研讀,仍渾無頭緒。
可事情越難辦,他越要搞清楚,一連幾天興奮得吃不好睡也不好。
錢寧也發覺知情的全都三緘其口,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才悄悄將無名山莊女主人的信轉交給正德。
他請求正德先赦免他一次死罪,然後將信交給他。
正德看完,將信燒掉了。
他告訴錢寧:
“你對朕有大恩,朕欠你一個人情,只是不可對第二人說起。”
“臣再糊塗也不敢亂說。”
過幾天,他叫來張永陪他到浣衣局走一趟。
他不願院中人見識他的真容,戴上綽吉我些兒給他造的大鬍子。
不料餘甘對大鬍子起好奇心,不僅要綽吉我些兒在她的上唇做上一抹鬍髭,還要跟正德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