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誒,不對。
樂湛質疑道:“執金吾乃九卿之一,哪有直接升執金吾的道理?”
魏況一笑:“執金吾麾下有羽林郎官,也可以被尊稱‘金吾子’。豈不聞辛延年《羽林郎》雲:‘不意金吾子,娉婷過我廬’?”
樂湛點頭:“原來如此。”
王揚於史,漢最熟,唐最精,一聽便知魏況的話有漏洞,但這是作詩,沒必要徵實,所以也沒有做異議。
樂夫人嘖嘖讚道:“嚯!今天真是長漲見識了!”
魏況再次看向王揚:“王兄既解此典,能接此句否?”
王揚略一思索,接道:“輿服導從途。”
這是順著魏況說作禁軍的生活,輿是車駕,服是衣冠,車駕衣冠,合指儀仗。意即身為禁軍校衛,為天子儀仗開路。
魏況毫不停頓,便出下句:“旨酒連金罍。”
王揚應聲而對:“妙手稱摴蒱。”
眾人喝彩。樂湛興奮得滿臉通紅,如飲美酒,連聲道:“精彩!真精彩!”
柳憕默然無聲,但神色已經平靜下來,完全沒有了之前的張惶失措。
魏況飛速道:“嘉餚極歡娛。”
王揚這次卻沒有馬上接句,看著酒杯,若有所思。謝星涵目光一直在王揚臉上,此時見他表情微沉,閉口不言,緊張得小手攥起。
魏況剛露出勝利的笑容,只聽王揚開口,聲音低沉:“寂寂意獨殊。”
眾人都是一怔。
這又是用金盃飲美酒,又是賭桌上稱妙手,正是宴會上歡娛極樂的時刻,怎麼突然又“寂寂意獨殊”了?
寂寂,沉寂靜默。
意獨殊,思意與他人有不同處。
怎麼突然來這麼一句?
魏況苦思尋句,謝星涵蹙眉思考,樂湛則懷疑這是王揚故意用轉折之筆給魏況設坎。鬥他不反對,越鬥,詩越精彩。但如果為了鬥,而讓整首聯句詩走向失敗,那他就不希望如此了。
樂夫人看向王揚,目光深邃。
此時一道沉穩的聲音打破沉靜:“低吟出車詩。”
眾人看去,竟是柳憕!
魏況、謝星涵、樂湛心中一想,皆恍然大悟。
《出車》乃《詩經》中的一首,所謂“天子命我,城彼朔方。赫赫南仲,獫狁於襄。”詩三家注曰:“周宣王命南仲、吉甫攘獫狁、威荊蠻。”
這是為國出征,克敵赴難的詩!
再看王揚目光中的讚許之意,這竟是認可柳憕猜到了他的真實用意!
難怪“寂寂意獨殊”!
少年現在生活雖風光體面,但開道駐蹕,宴飲賭博,不過鷹犬之流,圖富貴而已,豈是真男兒哉!
那什麼是真男兒?
王揚之前聯句已經說明白了:“男兒生當絕遠域,萬戶封侯,破陣丈夫!”
主人公想要的不是做一個花天酒地的浪蕩子,而是真正上沙場,建功立業!
王揚看著柳憕,讚道:“不錯。”
柳憕嘴角一揚,隨即意識到不對,馬上壓下嘴角,板起臉來。
謝星涵想象著詩中少年在充滿歡笑的宴會上低吟《出車》的場景,不知為什麼,突然憶起那日船上,王揚詠筍之後的神情。此時在謝星涵心中,這個少年的形象與王揚漸漸重合,她脫口成句道:“四座正喧呼。”
王揚拍手道:“好句!”
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不需再寫少年如何孤寂,如何落寞;也不需寫其他人如何不解,如何渾噩。只一句“四座正喧呼”,便將少年的格格不入與無人理解寫得淋漓盡致!
謝星涵得王揚一讚,燦然而笑,明媚似雪。
彷彿要證明什麼似的,魏況立即介面道:“忽聞羽書來!”
眾人這回也不驚了,知道這魏況又是一筆蕩了出去,另開枝葉。若是以前還難免憂心這詩會垮掉,不過現在有王揚在,應該不會撐不住這新開的枝杈。
王揚看向柳憕:“烽火傳洛都。”
柳憕瞪著王揚,做恐嚇狀:“匈奴大犯邊!”
魏況也瞪向王揚,雙目圓睜:“控弦三十萬!”
彷彿被現場氣氛感染,樂湛一拍桌案,眉頭緊皺,聲音急促:“受降城已孤!”
王揚環視三人,淡淡一笑:“舉朝皆失色。”
謝星涵、樂夫人都噗嗤一下笑出聲來。
柳憕三人也忍不住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