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一隻活在自己牽制下的木偶突然想要離開一樣,簡直就是幼稚的挑釁。如果喬小遇真的值得愛重,是他所篤定的人,他便不會在塵埃落定之前,給人平添煩惱……
盛氏心中的兒子,應登科及第、為父揚名;她的兒媳,便不是她母家之人,也應當是世族貴女,助陸桓平步青雲……明年就是秋闈,無論如何也該把陸桓勸去白麓書院了。
可盛氏沒有想到,陸桓在驛站收到勸讀信的那天,竟直接當著報信的暗樁將信件燒了去,冷笑道:“臨安城早就不允許陸氏做美夢了,母親竟還抱著這樣的念想……”
就算科舉糊名,他秋闈上榜,那麼之後的春闈杏榜呢?賜了進士又如何,他這樣的肉中刺怎麼可能在臨安城中待下去,更何談宏圖遠志?
少年的輪廓已被北地的風沙磨礪出了明朗的線條,眸間意氣已不復,嘆息道:“你回去告訴我母親,請她原諒我這個不孝子吧。”
說完便縱馬揚鞭而去。
“小主人……”這聲音的主人急著從石階上走奔下來,卻只能見得陸桓的身形迅速消失在地平線以下。
這時旁邊的一個身著盔甲的年輕校尉拉著韁繩走了過來,探問著笑道:“木機公子是你家裡人?”
暗樁身份隱秘,不欲多言,只垂手疑問道:“將軍所言的木機公子是?”
那校尉一指陸桓消失的方向,笑道:“那不就是麼!木機公子神機妙算,此前韓將軍北荒別山剿匪大捷,多仰賴於他,如今他已是趙王麾下謀士,軍中眼紅至極!”
小主人竟去當了謀士?暗樁心下駭然之餘,利落地抹了身後尾跡,連夜將訊息遞迴陸苑……
這就是陸桓打算去做的事情:不論周圍的同僚政敵是否知道他是陸彰之子,他只以木機之名行事,一應際遇皆浮塵,功名算什麼宏圖志,能達目的就好。
此前種種,只當糾結試探,他終究還是走了一條與他父親截然不同的道路。
而盛氏在得知兒子的決定之後,終究一病不起,容色很快便衰敗了去。自此之後,陸苑只能當再無陸桓此人了,儘管之後在朝野上下發生的許多事裡,他們都察覺到了陸桓的影子:
七月上旬,官家壽誕,眾皇子進宮賀壽,趙王奉上所制土犁,官家在眾臣子的誇讚中一言不發,反而考校趙王的功課,這本是怪責趙王不務正業了。趙王頭汗岑岑無所應對時,他六歲的兒子睿隆出面對答,這才令得龍心大悅。
八月中,官家攜妃嬪去行宮納涼避暑,秦王母妃不在其列,隨行的除了肱骨之臣,還有清風觀裡的幾個道士。有言官上書勸諫天子,奏摺卻似石沉大海般消失不見。
九月,西境騷亂,北原軍出兵相援方挽救於萬一。戰事結束後,西嶺節度使呈上請罪書,但內容卻牽涉到了軍資配給的問題,一場轟轟烈烈的查腐打貪變革就此拉開帷幕。
十月,淮水兩岸秋糧已收,土犁在疫變中發揮了重要的作用,迅速在山區也推廣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