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還想阻攔,看兩人就蹲在牆角說說笑笑,便不去管了,只派人將這事稟報給謝萬鈞。
謝萬鈞正在渡口盤貨,明日一早還有兩艘商船即將南下,聽聞芙蕖與自己的傻弟弟相談甚歡,不由眉梢微挑,“難得有人願意和謝安說話,就隨她去吧。”
來傳話的小廝點頭應是,忖了忖,又補充道,“哦對了,二公子還說,明日要下雨?還說是好大好大的雨。”
謝萬鈞愣了愣,看了眼渡口的商船,放下手裡的賬簿,“那便……休整一日,待後日再出門。”
芙蕖以為謝安不過是隨口一說,哪曾想後半夜果真颳起大風,窗外樹影搖曳,簌簌作響,她迷迷糊糊起身關窗,忽覺一道黑影從窗前掠過。
芙蕖腳步一頓,睏意散了大半,她小心翼翼挪了過去,撐著窗臺四下張望,除了風聲,並未有旁的動靜。
莫不是近日太過緊張,出現幻覺了?
芙蕖揉了揉痠痛的額角,關上窗戶重新回到榻上。
將近黎明時,豆大的雨點從高空墜落,敲打在飛簷瓦片上,發出叮叮咚咚的脆響,隨後聲音越來越來密集,漸漸演變成了瓢潑大雨,直到翌日晌午,天依舊黑沉沉。
芙蕖在屋裡賞雨,廊下傳來謝安的聲音,“仙女姐姐!仙女姐姐!”
謝安踩著木屐,一路吧嗒吧嗒地走過來,停在門口,衝裡頭張望,“仙女姐姐,你在嗎?”
芙蕖迎上前,看他雖握著傘,渾身依舊溼漉漉的,髮絲臉頰都沾染了水汽,便取來一張帕子遞給他。
謝安胡亂擦了一把,就笑嘻嘻地說,“下雨了,雖然不能去西郊看小紅,但是可以帶你去看我家的鯉魚。”
芙蕖想著,橫豎閒著也是閒著,便披上斗篷,撐傘一道去了花園,這次芙蕖聽得很認真,見謝安好幾次嘀嘀咕咕,她好奇地問,“二表哥,你是真的能和它們說話?”
“對呀,只是你們都聽不見它的聲音。”謝安臉上起初還帶著笑,隨後想到什麼,笑意暗淡了幾分,“其實我知道,大哥和王媽媽她們,雖然對我很好,但是都覺得我傻。”
看似平靜的話語裡,透著些許心酸,芙蕖柳眉微蹙,想到了自己,莫名的也有些難過。
謝安再次咧嘴笑,“不過沒事的,從小到大,我也不孤單,一直有小黑小紅陪著我,哦,我十歲那年,家裡還來了小花,是一隻黑白相間的小狗,可惜,去歲小花走了,不能陪我了,但是今年又來了仙女姐姐……”
芙蕖大約聽明白了,謝安從小就喜歡和動物說話,時日愈久,大家都把他當成傻子,漸漸不把他放在眼裡,他沒有朋友,所以和旁人說話時,總愛提他的小黑小紅小花,如此下去,傻子的名聲便愈演愈烈。
芙蕖對他越發同情,看他難過,抬手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
謝安臉上的難過轉瞬即逝,又恢復了往日嬉皮笑臉的樣子,“仙女姐姐,我還有個好玩的地方,我帶你去!”
謝安興致勃勃,甚至傘都不要了,拉起芙蕖的手便在雨中奔跑。
芙蕖被他拽了個趔趄,手裡的油紙傘跌落,不得已之下,她只好用衣袖遮擋,踉踉蹌蹌地跟著跑,二人一同淋雨。
“哎!二公子!表姑娘!”
守在不遠處的王氏等人嚇壞了,紛紛提起裙襬追上去。
謝安聽到有人追,更高興了,一邊跑一邊回頭衝王氏招手,似開心又似挑釁。
芙蕖起初是凌亂的,隨著奔跑,淅淅瀝瀝的雨絲拍打在臉上,那股清涼之感瞬間傾入心脾,始終壓抑的心防像是被大雨衝開一般,詭異的暢快。
溟濛的雨幕之中,謝安一邊笑,一邊注視著芙蕖臉上的神色變化,他笑著問,“仙女姐姐,你開心嗎?”
此時此刻,芙蕖根本沒心思去想其他,她不是沒淋過雨,卻從未像今日這般主動在雨中奔跑,酣暢淋漓,一瞬間,她的心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開心。”
芙蕖笑了,鴉青色的睫羽掛著雨水,卻遮掩不住她眉眼間的熠熠生輝。
“好玩嗎?”謝安接著問。
芙蕖點頭,由衷道,“好玩,我從來沒這麼開心過。”
儘管隔著雨簾,謝安也聽到了少女銀鈴般的笑聲,不知不覺間,他握著芙蕖的手緊了緊,看似天真明亮的眸掠過一絲暗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