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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之念秧

念秧

我的家鄉有個叫王子巽的人,是縣裡的秀才。他有個同宗族的先生在京城擔任旗籍太史,王子巽打算前去探望問候。他整理行裝後北上,出了濟南城,走了幾里路,有一個人騎著黑色驢子,趕上來與他同行。那人時不時用一些閒聊的話搭話,王子巽也會和他應答幾句。這人自稱姓張,是棲霞縣的衙役,受縣令差遣前往京城辦事。他說話很謙卑,侍奉也十分殷勤。兩人一起走了幾十里路,還相約一同投宿。王子巽走在前面,他就揮鞭趕驢追上來;王子巽走在後面,他就在路邊等候。

王子巽的僕人對此很懷疑,於是態度嚴厲地拒絕他,不讓他繼續跟著。張某很是羞愧,揮起鞭子離開了。到了傍晚,王子巽在旅舍休息,偶然走到門口,卻看見張某在外面的屋子喝酒。他正感到驚訝疑惑時,張某看到了王子巽,立刻垂手拱手站著,謙卑得像個僕人,還略微問候了幾句。王子巽只當是偶然相遇,並沒有起疑,然而王子巽的僕人卻整夜都保持著戒備。雞叫之後,張某前來叫王子巽一同趕路,僕人呵斥拒絕了他,他才離去。

清晨的太陽已經升起,王子巽才開始上路。走了半天左右,前面有一個人騎著白色驢子,年紀四十多歲,衣帽整潔,低著頭,隨著驢子的步子一晃一晃,困得快要從驢背上掉下來。一會兒走到王子巽前面,一會兒又落在後面,就這樣跟著走了十幾里路。

王子巽覺得奇怪,便問道:“你昨晚做什麼了,怎麼困成這樣?”那人聽到後,猛地打了個哈欠,伸了伸懶腰說:“我是清苑人,姓許。臨淄縣令高檠是我的表親。我兄長在他的官署裡教書,我去探望他,得到了一些饋贈。昨晚在旅舍,不小心和那些念秧的人住在一起,嚇得我一夜都不敢閤眼,所以白天才這麼迷迷糊糊的。”王子巽故意問:“念秧是什麼意思?”許某說:“您出門在外的時間少,不瞭解其中的險惡欺詐。如今有一些壞人,用甜言蜜語誘惑趕路的人,找機會和他們一起停留休息,然後趁機行騙。昨天我有個遠親,就因為這個丟了盤纏。我們都得小心防備。”王子巽點了點頭。

在此之前,臨淄縣令和王子巽有交情,王子巽還曾在他的幕府中任職,認識他的門客,確實有姓許的,於是就不再懷疑眼前這個人。兩人便聊起了家常,王子巽還詢問了他兄長的情況。許某約王子巽晚上一起投宿,王子巽答應了。但王子巽的僕人始終懷疑許某是假的,便暗中與主人商量,故意拖延行程,沒有繼續前進,與許某走散了,許某也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第二天,中午時分,王子巽又遇到一個少年。少年大約十六七歲,騎著一匹健壯的騾子,帽子和衣服都很整潔秀麗,容貌十分英俊。兩人同行許久,少年都沒說一句話。

太陽漸漸西斜,少年忽然開口說:“前面離屈律店不遠了。”王子巽只是微微應了一聲。少年接著便唉聲嘆氣,似乎難過得無法自持。王子巽便稍微詢問了一下,少年嘆息道:“我是江南人,姓金。苦讀三年,本希望能在科舉中取得功名,沒想到竟然名落孫山!我兄長在部裡擔任主政,所以我就帶著家眷前來,希望能借此排遣煩悶。我生平不習慣長途跋涉,這撲面而來的沙塵,實在讓人煩躁。”說著,他拿出一塊紅色手帕擦臉,不停地唉聲嘆氣。聽他說話,帶著南方口音,聲音嬌柔婉轉得像女子。王子巽心裡很是喜歡他,便稍稍安慰了幾句。

少年又說:“剛才我先騎馬趕了一段路,家眷們一直盼著我,卻久久不見我回去,怎麼連僕人們也都沒跟上來呢?太陽馬上就要落山了,這可怎麼辦啊!”他一邊說著,一邊放慢速度,不停地回頭張望,走得十分緩慢。於是王子巽便先走在前面,與少年的距離漸漸拉開。

傍晚,王子巽到旅店投宿。走進房間後,發現牆壁邊有一張床,已經有客人在上面放好了行李。王子巽詢問店主,這時有一個人走進來,把行李拿了出去,說:“您只管安置下來,我馬上把它移到別的地方。”王子巽一看,原來是之前遇到的許某。王子巽便留他一起同住,許某答應了,兩人就坐下來交談。

過了一會兒,又有人帶著行李走進來,看到王子巽和許某在房間裡,轉身就往外走,說:“已經有客人在這兒了。”王子巽仔細一看,原來是途中遇到的那個少年。王子巽還沒說話,許某急忙起身拉住少年,少年便坐了下來。許某開始詢問少年的籍貫和家族,少年又把之前對王子巽說的話告訴了許某。

不一會兒,少年開啟行囊拿出錢財,堆在桌上看起來數量不少。他稱了幾兩銀子,交給店主,囑咐準備酒菜,以便晚上邊吃邊聊。王子巽和許某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