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熱鬧人群,一路向東,路過一個破落庭院抬頭看看,那牌匾早已斜楞楞掛在門上,長出幾株雜草。雖是看不出牌匾上字跡,想是哪個家道中落的小世家的。
說到底,榮辱興衰不是外面人說的明也不是其中人道的清,能從頭看到尾的,也就是這個牌匾。
早已對這京陲熟稔的不能再熟稔的邋遢男子抬頭望著牌匾,抬手又灌了一口酒,咧嘴笑道:“小兔崽子。”
又向東走沒多遠,拐進一條巷弄,由南到北的直通到對面那條東西街道。巷弄倒是極寬,不似城裡其他巷弄般也就是過輛馬車,這條寫著“杏花巷”的巷弄怕是兩三輛馬車並肩都有餘縫,關鍵是地面也與鋪設著青磚的其他地方不同,這裡鋪就著大塊大塊的青石板,倒也足以看出此條巷弄裡或多或少的就住著些富貴人家。
有多少富貴人家無人查過,這條完全可以稱作主道的巷弄如此寬綽很大一部分原因還真就不是富貴人家所能左右的,一小部分原因是因為當初此地規劃的是要給軍鎮裡那些個旅帥兵曹、別將都尉,都是些官職在身的公人,若是建的再小小氣氣的,那不是自己打臉?
另一個很重要很重要的原因,還是因為這裡面的一棵杏樹。
杏樹是哪年所植已是無人知曉,有老人說在前朝建造這西亳城時這裡本是一片杏林,後來礙於什麼風水堪輿地脈走向之類的相術便伐了,還有的說是什麼千年前儒家創始人孔老夫子西行傳道受業時,於有著禮儀之邦稱謂的家鄉兗州城外那處被萬千學子奉為聖地的杏壇移植而來。
到底是何由來業已不可考證,不過由建城初始到了眼下,圍繞著這棵杏樹的閒談可不少。
比如最早建城那年,自有朝中工部前來勘察,選址後便要將礙事的樹啊石頭啊盡數清理,唯獨這棵兩人便能合抱過來的杏樹,竟然由五個人輪番砍伐了兩天都未見裂痕,當真是比石頭還硬。後來有老人說這樹年歲大了,得焚香上禮,哪成想到了最後一切妥帖,一斧子下去,這樹竟流出血來。此事當時也是鬧得沸沸揚揚,上了年紀的老人都知道,都驚動了朝中那位。最後無法,只能留下了這棵杏樹。
還有就是近幾年,這棵杏樹下的宅子被南邊山上的夜王府上小姐買走,連著幾年鬧出了兩回轟動京華的大事,最後一次更是朝野震驚,這不更是老百姓茶餘飯後談資?
如今就是前些年,說是又轉手給了蘇家,這便又是一個不錯的話題。畢竟就是三年前,在這京陲城裡,以販賣茶葉為生的蘇家一夜之間一場大火慘遭清門,家中上下十餘口人只留下一個小姑娘,只是後來這位蘇家姑娘為何買下這個別院就不得而知。可是每年開春後的二三四月,這蘇家姑娘摘杏花做粥,舂杏花制糕,莫說京陲,便是京城裡的達官貴人富家子都要過來買上一些。而家門口那個小攤,幾張桌子,幾把小凳,每日裡一到飯點便是絡繹不絕到座無虛席。
不知邋遢男子是不是餓了,或是想找些吃食壓壓酒,一搖三晃的就到了攤子前。攤主自然是那蘇家姑娘,一席黃裙也是寡淨,袖子挽了兩挽露著雪白皓腕,忙不迭地給人分著杏花糕,舀著杏花粥,一眾食客很是講究,也不哄搶,取了糕點抑或粥,自己便將三兩個銅板扔進一旁罐子裡。蘇家姑娘也不去看,或多或少,似是與她無關。
邋遢男子徑直下手取了個杏花糕,如此毫無規矩自然引起周圍食客不滿,可謂是群情激奮,只是還不等開口咒罵,便聽得蘇家姑娘一聲“乾爹”,那些個食客便都老實了。
邋遢男子又伸手拾了兩個,就了口酒,含糊不清道:“你先忙,你先忙。”自己就往旁邊一蹲,一口酒就著一口杏花糕,也不知這是什麼吃法,當真不讓人理解。
杏花糕只是很快便在食客不滿中賣空,還有人嘟囔著怎麼辰初剛過就沒了,一身黃裙的蘇家姑娘也不解釋,只是自顧自收攤淨手,舀了最後一碗粥遞給邋遢男子。
什麼最好吃?不過是你想吃的僅剩了最後一口,那便叫最好吃。
邋遢男子也不客氣,接碗的同時開口道:“剩下的杏花糕我閨女還得拿去給她娘吃,你們羅裡吧嗦個什麼?想吃要趁早,明朝早些來不就行了,用得著在這浪費口舌?”
對於這個蘇家姑娘的身世他們自是清楚不過,只是三年前怎麼就滅門只是街頭巷尾的猜測,具體便不得而知,又怎麼買的這處宅子更是讓人摸不著頭腦,甚至有些熟客可以斷定,蘇家姑娘剛剛稱呼的乾爹,也是頭一次露面,如此種種,更添神秘。是以,一眾食客敢怒不敢言,只能憤憤而散。
蘇家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