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老樹,梅花、桃、李、芭蕉、桂、菊,四時不斷的花。又有一園的竹子,有數萬竿。園內軒窗四啟,看著湖光山色,真如仙境。門口繫了一隻船,要往那邊,在湖裡渡了過去。若把這船收過,那邊飛也飛不過來。莊徵君就住在花園。
一日,同娘子賃欄看水,笑說道:“你看這些湖光山色都是我們的了!我們日日可以遊玩,不像杜少卿要把尊壺帶了清涼山去看花。”閒著無事,又斟酌一樽酒,把杜少卿做的《詩說》,叫娘子坐在傍邊,念與他聽。唸到有趣處,吃一大杯,彼此大笑。莊徵君在湖中著實自在。忽一日,有人在那邊岸上叫船。這裡放船去渡了過來,莊徵君迎了出去。那人進來拜見,便是盧信侯。莊徵君大喜道:“途間一別,渴想到今。今日怎的到這裡?”盧信侯道:“昨日在尊府,今日我方到這裡。你原來在這裡做神仙,令我羨殺!”莊徵君道:“此間與人世絕遠,雖非武陵,亦差不多。你且在此住些時,只怕再來就要迷路了。”
當下備酒同飲。吃到三更時分,小廝走進來,慌忙說道:“中山王府裡發了幾百兵,有千把枝火把,把七十二隻魚船都拿了,渡過兵來,把花園團團圍住!”莊徵君大驚。又有一個小廝進來道:“有一位總兵大老爺進廳上來了。”莊徵君走了出去。那總兵見莊徵君施禮。莊徵君道:“不知舍下有甚麼事?”那總兵道:“與尊府不相干。”便附耳低言道:“因盧信侯家藏《高青丘文集》,乃是禁書,被人告發。京裡說這人有武勇,所以發兵來拿他。今日尾著他在大老爺這裡,所以來要這個人,不要使他知覺走了。”莊徵君道:“總爺,找我罷了。我明日叫他自己投監,走了都在我。”那總兵聽見這話,道:“大老爺說了,有甚麼說!我便告辭。”莊徵君送他出門,總兵號令一聲,那些兵一齊渡過河去了。盧信侯已聽見這事,道:“我是硬漢,難道肯走了帶累先生?我明日自投監去!”莊徵君笑道:“你只去權坐幾天,不到一個月,包你出來,逍遙自在。”盧信侯投監去了。
莊徵君悄悄寫了十幾封書子,打發人進京去遍託朝裡大老,從部裡發出文書來,把盧信侯放了,反把那出首的人問了罪。盧信侯謝了莊徵君,又留在花園住下。
過兩日,又有兩個人在那邊叫渡船渡過湖來。莊徵君迎出去,是遲衡山、杜少卿。莊徵君歡喜道:“有趣,‘正欲清談聞客至’。”邀在湖亭上去坐。遲衡山說要所訂泰伯祠的禮樂。莊徵君留二位吃了一天的酒,將泰伯祠所行的禮樂商訂的端端正正,交與遲衡山拿去了。
轉眼過了年。到二月半間,遲衡山約同馬純上、蘧驗夫、季葦蕭、蕭金鉉、金東崖,在杜少卿河房裡商議祭泰伯祠之事。眾人道:“卻是尋那一位做個主祭?”遲衡山道:“這所祭的是個大聖人,須得是個聖賢之徒來主祭,方為不愧。如今必須尋這一個人。”眾人道:“是那一位?”遲衡山疊著指頭,說出這個人來。只因這一番,有分教:千流萬派,同歸黃河之源;玉振金生,盡入黃鐘之管。畢竟此人是誰,且聽下回分解。
第三十六回 常熟縣真儒降生 泰伯祠名賢主祭
話說應天蘇州府常熟縣有個鄉村,叫做麟紱鎮,鎮上有二百多人家,都是務農為業。只有一位姓虞,在成化年間,讀書進了學,做了三十年的老秀才,只在這鎮上教書。這鎮離城十五里,虞秀才除應考之外,從不到城裡去走一遭,後來直活到八十多歲,就去世了。他兒子不曾進過學,也是教書為業。到了中年,尚無子嗣,夫婦兩個到文昌帝君面前去求,夢見文昌親手遞一紙條與他,上寫著《易經》一句:“君子以果行育德。”當下就有了娠。到十個月滿足,生下這位虞博士來。太翁去謝了文昌,就把這新生的兒子取名育德,字果行。
這虞博士三歲上就喪了母親,太翁在人家教書,就帶在館裡,六歲上替他開了蒙。虞博士長到十歲,鎮上有一位姓祁的祁太公,包了虞太翁家去教兒子的書,賓主甚是相得。教了四年,虞太翁得病去世了,臨危把虞博士託與祁太公,此時虞博士年方十四歲。祁大公道:“虞小相公比人家一切的孩子不同,如今先生去世,我就請他做先生教兒子的書。”當下寫了自己祁連的名帖。到書房裡來拜,就帶著九歲的兒子來拜虞博士做先生。虞博士自此總在祁家教書。
常熟是極出人文的地方。此時有一位雲晴川先生,古文詩詞,天下第一,虞博士到了十七八歲,就隨著他學詩文。祁太公道:“虞相公,你是個寒士,單學這些詩文無益,須要學兩件尋飯吃的本事。我少年時也知道地理,也知道算命,也知道選擇,我而今都教了你,留著以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