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整本已完。鮑廷璽道:“門下這幾個小孩子跑的馬倒也還看得,叫他跑一出馬,替兩位老爺醒酒。”那小戲子一個個戴了貂裘,簪了雉羽,穿極新鮮的靠子,跑上場來,串了一個五花八門。大爺、二爺看了大喜。鮑廷璽道:“兩位老爺若不見棄,這孩子裡面揀兩個留在這裡伺侯。”大爺道:“他們這樣小孩子,曉得伺侯甚麼東西!有別的好頑的去處,帶我去走走。”鮑廷璽道:“這個容易。老爺,這對河就是葛來官家,他也是我掛名的徒弟,那年天長杜十七老爺在這裡湖亭大會,都是考過,榜上有名的。老爺明日到水襪巷,看著外科周先生的招牌,對門一個黑搶籬裡,就是他家了。”二爺道:“他家可有內眷?我也一同去走走。”鮑廷璽道:“現放著偌大的十二樓,二老爺為甚麼不去頑耍,倒要到他家去?少不得都是門下來奉陪。”說畢,戲已完了,鮑廷璽辭別去了。
次日,大爺備了八把點銅壺、兩瓶山羊血、四端苗錦、六簍貢茶,叫人挑著,一直來到葛來官家。敲開了門,一個大腳三帶了進去,前面一進兩破三的廳,上頭左邊一個門,一條小巷子進去,河房倒在貼後。那葛來官身穿著夾紗的玉色長衫子,手裡拿著燕翎扇,一雙十捐尖尖的手,憑在欄杆上乘涼,看見大爺進來,說道:“請坐。老爺是那裡來的?”大爺道:“昨日鮑師父說,來官你家最好看水,今日特來望望你。還有幾色菲人事,你權且收下。”家人挑了進來。來官看了,喜逐顏開,說道:“怎麼領老爺這些東西?”忙叫大腳三:“收了進去。你向相公娘說,擺酒出來。”大爺道:“我是教門,不用大葷。”來官道:“有新買的極大的揚州螃蟹,不知老爺用不用?”大爺道:“這是我們本地的東西,我是最歡喜。我家伯伯大老爺在高要帶了家信來,想的要不的,也不得一隻吃吃。”來官道:“大老爺是朝裡出仕的?”大爺道:“我家太老爺做著貴州的都督府。我是回來下場的。”說著,擺上酒來。對著那河裡煙霧迷離,兩岸人家都點上了燈火,行船的人往來不絕。
這葛來官吃了幾杯酒,紅紅的臉,在燈燭影裡,擎著那纖纖玉手,只管勸湯大爺吃酒。大爺道:“我酒是夠了,倒用杯茶罷。”葛來官叫那大腳三把螃罩殼同果碟都收了去,揩了桌子,拿出一把紫砂壺,烹了一壺梅片茶。兩人正吃到好處,忽聽見門外嚷成一片。葛來官走出大門,只見那外科周先生紅著臉,典著肚子,在那裡嚷大腳三,說他倒了他家一門口的螃蟹殼子。葛來官才待上前和他講說,被他劈面一頓臭罵道:“你家住的是‘海市蜃樓’,合該把螃蟹殼倒在你門口,為甚麼送在我家來?難道你上頭兩隻眼睛也撐大了?”彼此吵鬧,還是湯家的管家勸了進去。
剛才坐下,那尤鬍子慌忙跑了進來道:“小的那裡不找尋,大爺卻在這裡!”大爺道:“你為甚事這樣慌張?”尤鬍子道:“二爺同那個姓鮑的,走到東花園鷲峰寺旁邊一個人家吃茶,被幾個喇子困著,把衣服都剝掉了!那姓鮑的嚇的老早走了。二爺關在他家,不得出來,急得要死!那間壁一個賣花的姚奶奶,說是他家姑老太,把住了門,那裡溜得脫!”大爺聽了,慌叫在寓處取了燈籠來,照著走到鷲峰寺間壁。那裡幾個喇子說:“我們好些時沒有大紅日子過了,不打他的醮水還打那個!”湯大爺雄糾糾的分開眾人,推開姚奶奶,一拳打掉了門。那二爺看見他哥來,兩步做一步,溜出來了。那些喇子還待要攔住他,看見大爺雄赳赳的,又打著“都督府”的燈籠,也就不敢惹他,各自都散了。
兩人回到下處。過了二十多天,貢院前藍單取進墨漿去,知道就要揭曉,過了兩日,放出榜來,弟兄兩個都沒中。坐在下處,足足氣了七八天。領出落卷來,湯由三本,湯實三本,都三篇不曾著完。兩個人夥著大罵簾官、主考不通。正罵的興頭,貴州衙門的家人到了,遞上家信來。兩人拆開來看。只因這一番,有分教:桂林杏苑,空成魂夢之遊;虎鬥龍爭,又見戰徵之事。畢竟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四十三回 野羊塘將軍大戰 歌舞地酋長劫營
話說湯大爺、湯二爺領出落卷來,正在寓處看了氣惱,只見家人從貴州鎮遠府來,遞上家信。兩人拆開同看,上寫道:
生苗近日頗有蠢動之意,爾等於發榜後,無論中與不中,且來鎮署要緊!
大爺看過,向二爺道:“老人家叫我們到衙門裡去。我們且回儀徵,收拾收拾,再打算長行。”當下喚尤鬍子叫了船,算還了房錢,大爺、二爺坐了轎,小廝們押著行李,出漢西門上船。葛來官聽見,買了兩隻板鴨,幾樣茶食,到船上送行。大爺又悄悄送了他一個